《霁寒霄》第10章


沈宵幽然走出宫门,看到苏子煜在那里等他,看样子已过多时了。
自那天起,沈宵有意避他,所以二人还未曾见过面。如今一见,少不了尴尬。
自然,沈宵一个人负责双人份的尴尬。
苏子煜本来备了马车,但见沈宵并无乘坐的意思,便叫车夫牵马回去,与他一同步行回家。
天色愈暗,一路无言。
身侧沈宵局促不安抓耳挠腮的样子全落在苏子煜眼里,等走上白石拱桥,苏子煜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
沈宵听见他的笑声脚步一顿,面色难看至极,大有顺势跳下石桥一头扎在河里淹死的意思。
黑暗中一抹明亮的火光沿水面漂来,暖光飘忽不定,照亮水面的细纹与浮冰。
不知识哪位姑娘折作的莲花灯。
两人都注意到了这盏小灯,于是皆临桥不语,目送花灯悠然漂过。
待到火光全然被桥身淹没不见踪影,苏子煜心念微动,上前一步逼近沈宵:
“当日赵夏成婚,你给我青衫换。我比你高这么多,穿你的衣服却正合适,是因为你专门替我备好的是不是?”
“你也喜欢我是不是?你早就喜欢我。”
沈宵在他咄咄的逼问下头脑一片空白。两相对视,逼迫之感越发强盛。
他皱起了眉。
苏子煜见他不悦,抿唇后退了一步。
“抱歉,刚才是我唐突了。”
之后的一路比之前压抑地多,两个人都保持沉默,若有所思。
最后沈宵终于走到了自家的茶馆,大大松了一口气,简直想飞速遁入其中再也不出来。
他朝苏子煜勉强地笑了笑,迈步去推那扇全世界最亲切的门。
就在这时,苏子煜喃喃开口,恍如自语。
“以前我不知你也心悦我,便只想一世同你相知相伴,现在我既知你同我心如一……”
“那我便一定要与你在一起。”
门吱呀一声开了,似是代替沈宵发出的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春节快乐!
☆、长相思(2)
五十六年前。
“混账!”
皇后暴喝着将手边的茶盏掷向大殿上跪着的太子,釉里红瓷杯在距他膝前尺余距离碎的四分五裂,热茶涓涓流动,在地上淌出一个莫名的形状。
太子苏予临顶着上方如化实质的愤怒,跪得笔直□□,似乎什么也无法让他稍微曲折。
“儿臣,要娶安世镜为妻。”
“荒唐至极!龙阳之癖,大悖伦常,是为天下之大不韪!你贵为一国太子,怎能行出如此背德之事!”
“儿臣眼中不见伦常,只知两情相悦,则必要厮守终生。”
“你若非要同那安将军家那小子厮混,我可以不管你,但你怎么能放到明面上来,非要立他为太子妃!南风如噬骨之毒,沾染上便得落得个体无完肤的下场,若是被朝中元老知道,非得把你弹劾至废!你都这么大了,为何还如此幼稚糊涂,至于为情置大业不顾!”
苏予临抬头直视皇后,眼中是磐石泰山一般的坚决:“若是连个名分都不能给他,又如何能说爱他?若是大业不许我明媒正娶他,那皇位我便不要了。”
“混账!”
皇后第二次怒吼出这两个字,情急之下又捡起一茶盏扔出。这次茶盏不偏不倚正中太子额头,一声闷响后,鲜红的血液如泪滑落。
苏予临闭上眼让血水顺着眼睫流过,再睁眼时依然是那副风雨不动的模样。
皇后突然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疲惫,身形一晃用手撑住了额头,蹙着眉摇了摇头。
苏家的男人骨子里这股蛮不讲理的固执劲儿似乎是代代相传的,此时此刻皇后又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当年因疼爱那个民间来的妃子,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非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时的情景。
皇后叹了一口气,再次出口,声音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盛气凌人,细听更有些倦怠。
“罢了,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叫他进来吧,我同他单独说几句话。”
苏予临见她让步,登时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连扣几个头:“谢母后成全!”
看着自己的儿子欢喜离去的背影,这位一国之母嘴角噙起了一抹淡不可见的冷笑。
——然而那贱人的孩子终究命薄,还来不及加封,便被一场风寒带走了。
苏予临焦急地在殿外地等候着,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圈,地上的积雪被他踩的不成样子。
终于,正红宫门被从内推开,安世镜从中走了出来。
苏予临快步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急切问道:“母后都同你说了什么?她有没有为难你?”
可能是最近天气骤冷的缘故,此时安世镜的面色有些许的苍白,却被他明艳动人的笑容掩盖。
“皇后隆恩,许我们成亲。不过需我先率兵镇压西北来犯鞑虏,功成,以为赏赐,平满朝人心。”
“是了,母后想得周到。”苏予临听他所言终于松了一直悬在嗓子眼里的一口气,心念几动,最终都化为无言,只重重抱住眼前人。
“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身居官场之上,沉浮全在一念之间。一念之中站对了队,那以后便能权势加身,飞黄腾达;一念之中站错了队,那便落得一身囚衣,魂归九泉。
安家曾经便站错了队,甚至于秋猎之际亲手策划过一场针对苏予临的刺杀。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在那场刺杀中救苏予临逃出生天的,正是安家末子安世镜。
此后苏予临同安世镜交好,安世镜又多次立下战功,才令安家尘埃落定之后逃过死劫。不过曾经做错的事终究难以改变,如果哪天突然有人拿它说事,当事人也百口莫辩。
明德二十二年,北方战事平定。
定远将军安世镜,于战乱之中不幸牺牲,哀恸天下。
……
苏予临又一次来到了红亭,面容温和欣喜地将今日带来的精致点心一道一道摆上石桌。
安世镜看着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每天的工序,心中五味杂陈。
半晌,他艰难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厌烦的意味:“我不明白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已经死了,你应该放我去轮回,而不该这样霸道地将我的魂魄拘留在此地。”
“你继续这样我只能化作厉鬼然后灰飞烟灭,你是个大人了,别幼稚好不好?”
苏予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自顾自摆好点心,对他道:“你平日最喜欢吃翡翠虾饺,我令御厨多做了点,你来尝尝?”
安世镜对他的反映很失望,愤怒地大喊道:“我尝不到!我现在是个鬼,我已经死了!”
游魂的轰然动怒,桌上的菜肴悉数摔在了地上,一个个小巧珍贵的点心粘上了灰。
苏予临眉头一皱,与安世镜对视,嘴角颤抖了几下还是没有开口。
还是安世镜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我们不会有结果了,我已经死了……”
“死了。”
次日,苏予临再去时,红亭里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他呆愣了一会儿,再次将带来的点心摆好,然后在那里发了一下午的呆。
第三日,第四日……一连半个月,他都没再见过安世镜。
道士说亭子里的魂魄投胎去了,苏予临不置可否,只是一日又一日地到这儿消磨时光。
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终于不再来了。
然后太子娶了相府小姐做太子妃。
然后太子登基了,变成了皇上。
皇上有了小皇子小公主,个个白白嫩嫩好不可爱。
皇上将江山治理得极好,百姓又迎来了一个太平盛世,街头巷尾歌功颂德声不绝于耳。
游魂全都看在眼里,欣慰非常。
☆、长相思(3)
次日黄昏时,沈宵提一把油纸伞缓缓踱至红亭。到了亭中,他将伞撑开放在桌上,于是桌上盛开了一朵纯白的花。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骤然出现在空中——若观察得仔细,能发现恰是在伞面笼罩的范围内——它自然流畅地搭上伞柄,一握一斜,白伞便立了起来,将大片的阴影投在那个鲜衣少年身上。
安世镜面无表情,不是冷漠,而是平静。
他朝沈宵一笑一顿首,道:“走吧。”
光和宫的大门被推开,一位青年挟暮光走进,然后轻掩门扉。
苏予临在床上听到了那些声音,所以他紧张得闭上了眼。他还听到了他逐渐变得清晰的脚步声,甚至听到了他走到屋前的时步子的停顿。但实际上一抹没有实质的魂魄走路是不会发出声音的。但安世镜也确实停了一会儿。
似乎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安世镜终于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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