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客歌》第89章


季为客踏着血回来时夜色深了,刘归望也放心他,去找中医包扎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刀口去了。
夜色已深,白山月也早就找个房间睡觉去了,只有沈问澜在那儿等着他。
沈问澜坐在地上靠着墙,抬头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望些什么,应当是思绪早飘到了别处去。
见他回来,沈问澜站起来,过去抹抹他脸上的血,抱了过来。
他就只是抱着,一言不发。
季为客知道他为人。他这人护短的很,看不得身边人出事。虽说今晚他看上去没什么事,还能呛刘归望几口,也知道白问花这样属于避无可避,跟他自己没什么关系。
江湖腥风血雨,大家都磕磕绊绊的,谁都免不了摔一跤。
但他知道明白,却不能接受自己今晚的无所作为。
从前若是出了这事,他能风风火火拎着凝风去讨个公道,把人按在地上揍一顿给白问花出气,或者直接杀到天霖寺门口,总不至于惧这些刀光剑影。
但今日不同往日,他虽不会表露出来,但季为客知道他心里多不平衡。沈问澜无数次习惯性伸手去抽腰间的剑,又无数次讪讪的收了回来,再云淡风轻的补一句,忘了。
沈问澜今晚实在是很生气,气自己。
白问花在决门耍了那么长时间的疯,如果他发觉一丝不对,都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
“你白师叔啊。”沈问澜抱着他,自嘲的笑了一声,道,“他中了毒,疯疯癫癫的,还知道跑回决门去,还知道先跑去从水宫,还是我把他带去百花宫的。”
“他是不是潜意识里都觉得,我能发现出来不对劲。”
“我是个什么废物。”
沈问澜抱他的力度紧了几分。
他一晚上做给人看的掌门风采全部都在季为客面前碎的一干二净。沈问澜并不冷静,也不事事无敌,面对昔日同门中毒呕血的惨状,他没比刘归望好到哪去。
他也恨,也恨不得送他们去见阎王,但是他没那个能力了。
沈问澜就只能牙打碎了吞下去,做力所能及的事,吩咐力所能及的事。
他窝在长袖里的手握成拳,指甲抠的皮肉有些发疼。
无能为力,一腔热血没处洒。
季为客伸手揽住沈问澜,他此刻看见了这个人的脆弱。
但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鼓励,就只需要季为客这个人。
“我们明天就去天霖寺。”季为客闷声道,“你不是庸人,我帮你找回来。”
☆、第 74 章
天色亮时,北亿山庄只剩了一地的尸体。
留下的人屈指可数,刘苍易看着这满地的尸体,面无波澜。
钱管家站在他身边,悠悠道:“还是变成这样了。”
“当然会变成这样了。”这全在刘苍易的意料之中,他道,“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白问花没死吧?”
“虽然没死,但那中医说,白宫主那身子出生时就不太乐观,虽然后天练剑搏回了点气力不至于多病,但这毒加上意骨别,两相一加,免疫系统本就低下,遭这么一遭,怕是从此要多病多灾了。”
“哦。”刘苍易没什么波动,道,“老周疯了吧。”
“该是疯了。”钱管家悠悠道,“他消息慢,半夜给他传信过去,估计这会儿收着了。”
“那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吧,他人在江南,飞过来费点时间。”
苏槐走之后,刘归望守了白问花半个晚上,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事。
他想这山庄今后会怎么样,又想这世间本就人来人往,谁去谁留实在不值得他担心,顺其自然就是。
凭什么都想让他死呢,江湖强者比他强比沈问澜强的也有,却不见这群人找他们茬。
若是沈问澜知道他这个想法,定要嗤之以鼻的哼一声,然后道句欠揍。
他就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在后半夜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刘归望做了个梦,梦见了往昔。梦里没有他,他站在不远的地方,看见了年轻时候的周掌门。
周谁往那时也不是什么温柔的老好人,他拎着手里的剑,恶狠狠地痛骂着。
“练不动,就等死!”他骂道,“你就算天天抱怨自己命不好,也没有神仙给你改命!”
周谁往身后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孩子面无表情,毫无压力的拎着手上看上去绝对不轻的一块重木,站在他身后,皱了皱眉。一看这别人欠他八百万似的表情,应当就是沈问澜了。
周谁往面前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瘦的形销骨立,仿佛是一张纸包裹住了骨架一般,身上伤痕累累,到处都是伤口结的痂和淤青。
“这世上没有菩萨,也没有神仙,只有你自己。”周谁往冷声道,“你若要哭,就到黄泉路上,到奈何桥上,当着孟婆的面哭去!”
“你记好了,这世间不公扭曲,但你不能不公扭曲一丝一毫,这世间如何待你,不是你走上歪路的借口!”
周谁往说完这话,啧了一声,甩袖而去了。
尚且年幼的白问花大约是刚入决门,脚边掉着把剑,抽抽噎噎的不敢高声哭。沈问澜丢下手里的重木,走了过去。
沈问澜抻着袖子,替他把脸上的泪擦干,道,“你不要怪他,我刚来的时候也被这么骂过。”
白问花还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子跟着抖,抖得不成样子。天上飘着雪,沈问澜把身上的衣服解下来,给他披上,揽到怀里抱紧,一言不发的拍着后背,无声的安慰着这几日前母亲惨死眼前的孩子。
“少爷。”
“少爷!”
刘归望颤了一下,猛地坐了起来,眼前空无一人。
他呼吸一滞。
茶妈站在他身后,见他起来了,连忙温声道:“少爷莫急,白宫主起来了。”
刘归望一颗心大起大落,听见人在山庄里,还是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披上外袍,转头道:“干嘛去了?”
“去寻沈掌门了。”茶妈道,“那个,方才被沈掌门揍了。”
刘归望:“……为什么揍他。”
“那个……”茶妈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沈掌门起床气。”
“……”
苏槐是当真有本事,昨天晚上还病恹恹的一个人大早起就能活蹦乱跳的拍开沈问澜的门。
“我理解你迫不及待想告诉我你没事的心情。”沈问澜抹了一把脸,心情非常烦躁,“但大早上天刚亮你就来敲门,你有病吗!?”
白问花满面春风:“我确实有病啊!”
沈问澜:“……”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对季为客道:“少跟这人来往。”
季为客睡得衣服都乱糟糟的,揉着头发打了个哈欠,道:“怎的?”
“他有病,我怕传染给你。”
季为客:“……”
季为客当真想告诉他,神经病是不会传染的。
季为客问道:“刘归望呢?”
“我看他还得睡。”白问花笑眯眯道,“就自己悄悄爬起来了。”
“哦是吗,舍不得吵醒他舍得来吵我是吧?”
沈问澜气不打一处来,深感嫁出去的师弟泼出去的水,心都不在决门,直接飘到人家少庄主那一去不回头了。出手就一拳,白问花从善如流的接下来,紧接着二人就是一番拳打脚踢你来我往。
季为客早就习惯了,干脆转身束发去了。
沈问澜交代他今日要去天霖寺一探究竟,说了一番前因后果后,也放人走了。
白问花慢慢悠悠的往回走,离得刘归望房间还远,就听见前面好一番急促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就见刘归望从拐角处冲了出来,慌慌张张,然而看见自己的一瞬间,脸上的急切都凝住了。
白问花早上起来时天色微亮,看不清人。这才看见他脖子上的一圈绷带,身上到处都有伤,看得他眉头一跳。
刘归望离白问花不远,看见他之后怔了一下,才讪讪迈开脚步走过去。
刘归望脑子里还有方才梦见的白问花,抽抽噎噎骨瘦如柴的小孩,始终重叠不上眼前笑得清冽的人。
“白问花。”
他叫了一声,白问花嗯了一声,伸手将他揽了过来。
他靠在白问花肩头上,这一瞬间有些明白为何昨天白问花能睡得那么快了。被他抱着没来由的安心,清楚地意识到昨夜已经过去,不论是谁背叛他还是谁对他不屑,全部都随着朝阳升起破碎成过去。
“我杀人了。”他揽住白问花,朝他怀里蹭了蹭,合眼道,“我把弟子都杀了。”
白问花从沈问澜那儿听了,他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了,那是他们活该。”
白问花怀里的人良久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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