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所向》第15章


纵使他知道自己的担心多半是多余的,但是看不到对方的时候,又总是免不了地忐忑不安。他的记忆里只有两年有余的事情,在那以前的许多事情,元廷秀不愿意提,他也没有问,只能从这两年间的无数次遇险中了解一二。那个人性子狂放不羁,也丝毫不把被追杀当做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在这两年间,他的身上却好像多了些别的东西。用一个中途遇到的对手的话来说,就是“变得贪生怕死”。
——那会不会是因为一无是处的自己站在他身边呢……
“城里衙门的人太多了,客栈被围得严严实实……我在那里没找到苏伶,后来看到潞王府的人举着火把在城里到处搜捕,才知道她和那小鬼在潞王府遇上了……还把潞王府折腾得人仰马翻。”
“是阿准?”
“还能有谁?那小鬼揭了姓万那老贼的老底,姓万的恼羞成怒,用暗器伤了苏伶……不过,潞王府那些人,也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和姓万的一比好不到哪去。我们在城里等到天亮,看到潞王府的人散了,听说也没找到那小子。”
知道谢准也平安逃脱了,陆玄青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们在城里呆了一夜?外面那么多人……”
“哦,我们回金城客栈了……”元廷秀仰头看着雨丝从空中连绵不绝地落下,笑道,“那些蠢货在外面找了个天翻地覆,唯独没想到去眼皮子底下找找。”
陆玄青怔住了,这样的藏身之处,着实是只有他那样胆大包天的人才会去的。只见元廷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陆玄青,“对了,这个是你的东西。”
他接过去,寻思着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让元廷秀在如此险境下还念念不忘,层层包裹被拆开,他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那几本医书,还有他这些日子以来写的手稿,不仅如此,里面还混了一张陈旧的黄纸,上面依稀可辨的褶皱被一一细心地抚平。“‘小心火烛’……连这都拿来了?”
“我也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反正在房里,就顺手收起来了。”元廷秀说,“别的都丢了也就算了……那可是你的心血。”
陆玄青试图设想当时的情形。屋外是随时会进来的追兵,唯一和他在一起的苏伶也负了伤。他在屋里,藏身在黑暗中,仔仔细细地收拾着一切写了字的纸张……他来的时候浑身湿透,但那一摞纸却是一点水都没有沾上。“下次,可别这样了……”
他这话虽有责备的意思,却是一点都不让人紧张。元廷秀笑了笑,凑近了他,“那你喜欢我怎样?”
“我……”他话未出口,就被对方一把抱住了,隔着衣服,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灼热的欲`望。“我可是很多天都没有碰你了……”元廷秀低声说。
“别在这里……”他惊慌失措起来,瞥了一眼土地庙那半扇合不上的门,“那两位姑娘还在里面。”
“我知道,”元廷秀说,“不用做什么……就这样就行。”
他起先并不相信,但元廷秀却当真是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半干未干的发丝蹭在他肩上,蹭得那里的衣服湿了一片。屋檐上的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水花。
突然,他听到了什么——一阵匆匆赶路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土地庙而来。“师兄,有人来了,一个人,没带什么兵器,应该只是个过路人。”他说。
“这人好生不识趣。”话虽如此,元廷秀还是放开了他,看到他的衣领有些乱了,便顺手平了平,“好吧,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过了一会儿,那个匆匆而来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个文士模样戴方巾的中年人,身材矮胖,脸色憔悴,眼神里满是警惕之色。他走到土地庙门口,远远瞥见他们,掉头便走。
元廷秀和陆玄青面面相觑,前者突然回过神来,冲进雨中,拉住了那中年人,“兄台为何一见我们就走?可是要去官府通风报信?”
“通什么风报什么信……”那中年人拼命挣扎,却显然不是他的对手,没三两下便被制住,拖了回来。中年人仰天长叹道,“真不知道我曹某人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走在路上躲个雨都要碰到山大王……罢了,罢了,反正我掺和进了郭知县的案子,也是凶多吉少,你们要杀要剐也请便了。”
“郭知县?”元廷秀听到这个称呼,吃了一惊,“这不是那臭小子在查的案子吗!”
中年人一听,大惊失色,“不不不……你听错了,我没说,什么也没说……”
自从他出现,陆玄青一直闷声不响,视线却从未离开过这个中年人。此刻,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中年人的手臂,将袖子捋到了上臂的位置。只见中年人手臂内侧有一片红色肿块,状若蛇身。
“兄台的症状是中毒了……”他说,“云蛇散。”
第十二章 
陆玄青往火堆里添了点柴草,橙红色的火苗映在苏伶和祝纤尘熟睡的脸庞上。折腾了一夜加上负伤在身,苏伶此刻迫切地需要休息一会。而祝纤尘看到她回来,好像心也就定了,一夜未曾到来的睡意此刻终于袭来,她靠在苏伶边上沉沉睡去,手里紧紧抓着她师姐的衣袖。
他掩上门退了出来,屋檐下,元廷秀还在和那中年人僵持着。那中年人名为曹鑫,自称乃是洪都县吏。但问到如何掺和进了郭知县的案子时,他绝口不提,再也不肯说出半个字。不过,光是县吏这个身份,就已经足以让元廷秀不肯放人了。
“他是官府的人,如果让他走了,回头跑去报了官,那还了得?”
“你怕我报官?”曹鑫本就对元廷秀强拖他回来颇为不满,说话也都不怎么客气,“果然,我一看你小子就是一副江洋大盗的样子。”
“哦?那我让你见识一下江洋大盗的手段?”元廷秀作势要动粗,曹鑫一个冷战,下意识地躲到陆玄青身后。
“师兄,别吓唬他,”陆玄青只得出来打圆场道,“这位兄台冒雨来这荒郊野岭里,想必也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吧。”
“你想套我的话?”曹鑫斜眼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偏不上你的当。”
无奈之下,陆玄青只能把话题引到了他本人身上,“那兄台总能说说,是什么情形下中的这云蛇散吧?”
“什么情形下中的……我要是知道,我不就不会被人下毒了吗?那些人神出鬼没的……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冒出来,取了你的性命。”
“那些人?”陆玄青听出了端倪,“兄台认识的人当中,可是有其他人也中了这毒?”
“我我我……我可没说过啊,这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曹鑫矢口否认。
元廷秀见他说话这般进进出出,早已感觉不耐烦了:“阿青,对他客气什么?把这胖子绑了,从胸口开始一寸一寸剁了去,不怕他不说。”
曹鑫大惊失色,“你……你这人怎么恁地心狠手辣!”
“你们衙门里的人开刀活剐就算不得心狠手辣?”元廷秀冷笑道,“不剁的话,扒皮,剜心,下油锅也都使得……你挑一样?”
“……师兄,你还是对他客气一点吧,”陆玄青叹了口气,“这个人恐怕中毒已深,没有多少日子了。你若是剁他,只怕还没剁几刀,他就受不住折磨咽气了。”
虽说曹鑫目前精神尚可,中毒不深,但到目前为止,中毒之人毒发身亡的时间都只有三个月上下。他这样说,倒是真的同情曹鑫,而不是有心想要吓唬对方。但曹鑫显然理解成了后者,干笑一声道,“你可别危言耸听……这毒是难解,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有一个人有法子解了。”
听闻这个消息,陆玄青又惊又喜,“谁?”
“哼,这件事情,告诉你倒也无妨……我们在衙门里做事的,多少认识点人,我多方打听,终于被我找到一个开茶寮的,他起先不肯说,后来说他在什么……教里曾经见过有位郎中治好了中这毒的人。那郎中姓陆,据说是姑苏人氏,这不,我正准备去姑苏呢……”他滔滔不绝地说着,全然没有发现陆玄青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你碰到的那个开茶寮的……”元廷秀打断了他,“他的茶寮可是在靖安向北的官道上?”
曹鑫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知道?”
“那是森罗教的据点,”元廷秀苦笑了一下,“他说的那位郎中……应该叫陆玄青。”
“传令下去……沿江而下,去金庐。”
画舫内,手下人听了这道命令,感到惊讶不已:“尊使,我们出来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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