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所向》第34章


身在森罗教这些日子,他未尝不是没有听说过对方的处境。教中的环境一天比一天险恶,来自外界的猜疑日渐加深,而森罗教和中原武林的冲突也日益激烈。或许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样的内忧外患是脱教的好时机,但对于南宫来说,不存在离开这种选择,只有与森罗教共存亡的命运。更何况,那个人对于这样的状况是最为忧虑的。
刀身闪着寒光,映出他眼中的担忧之色。“南宫……你帮了我很多,我即使不是你的人,但是……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做你的刀。”
南宫轻轻摇了摇头。
“我只是把你的人生还给你而已,你不必想要报答什么。你的人生,和你的刀都是你自己的,过去也是,现在也是……你就当是因为我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吧。”
绣春刀收入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再度开口之时,他竟有些语塞。
“但是……我的心……已经是你的了。”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作出那样的告白。他向来吝于说这些儿女情长的话,即使是在这段关系中,他也尽可能地让自己认为那是单纯的情`欲或者是合作——又不是姑娘家,扯那些你侬我侬的做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说了,或者说是被心中一直刻意压抑的感情推动着脱口而出。几个月前,一无所有之际,他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但在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已经真的离不开对方了。
绣春刀忽然落到了地上,因为对方抱住了他。
“有你的心……就足够了。”
那个拥抱渐渐变成了一个吻,随后变成了帐中的软语温存。只有那一柄入了鞘的刀静静躺在原地,仿佛是在见证着这一切。
有了森罗教的网络庇护,他终于有了下山的机会。一顶斗笠掩住了大半张脸,好让那些无孔不入的东厂暗探没有那么容易找到,虽然还是见不得光的身份,却已经比先前无处栖身的态势好了太多。
回到外界的第一站便是凉州,那个他初次闯荡江湖的时候所去的地方。事情于他而言很简单,顺顺利利地便结束了。待到回程之时,他突然接到南宫传来的信息,让他去某个地方汇合。
那地方并不是森罗教的据点,他有些疑惑,却还是依言按照对方给的地址前去。甫一进门,他就看到了一个令他出乎意料的人。
“阿青哥哥!”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他竟有些语塞,只是唤了对方一声,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陆玄青见了他,迟疑了片刻不敢上前相认。许久方才开口,声音中竟有几分哽咽,“阿准……你受苦了……”
那称谓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一时间心头发酸。十四岁时出门那一刻,他着实没有想到两人会是如今这番光景,更是想不到今时今日,竟换成了陆玄青来找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元大哥呢?”。
“师兄说要见一个人,我便随他一同来了。”陆玄青说,“我们本在金陵,他突然说要走,日夜兼程来了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金陵,那想必是为了见神仙府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慕容续,虽然打心底里他是知道,以慕容续的个性,那件事情必然是有苦衷的,而一千两白银的赏赐对于慕容续来说与其说是表彰,倒不如说是侮辱。但父亲却是实实在在死于那场告密。
几个月来,他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怨恨,然而父亲的死状却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闪现在他脑海中。一开始,他每晚都需要听着南宫弹的普庵咒入睡,及至后来倒也渐渐好了——不是他忘了,而是他业已麻木了。
“他们……”他迟疑着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他们也都还好吧?”
“武林盟时常来找麻烦,不过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沈公子……”陆玄青摇头道,“经脉尽断的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
“经脉尽断……”
他怔住了,一直以来,那个词在他看来比死亡更加遥不可及,但这样的事情却发生了,而且是发生在那个已经在刀光剑影里走了无数次也未曾败绩的人身上。他心里虽然隐约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愿相信似地问了一遍:“是……从聚贤庄回来的时候吗?”
没有回答,但陆玄青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知道了这一层之后,他终于有些理解了慕容续的选择,然而那一刻的痛苦又是如此鲜明而难以忘却。恩恩怨怨,只怕是再难算清。
陆玄青见到他百感交集的眼神,大致也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那天,武林盟派人去神仙府,逼门主以账册换人……我想,若这件事情当真是门主捅出去的,也是出于无奈。”
对方只是随口一说,但他却立刻察觉到了话中的异常,“阿青哥哥,你刚才说……‘当真’?”
“阿准,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虽说不多,但细想起来也不少……门主于盛怒之下,当着苏姑娘的面说了出来,那间屋子周围人来人往,难保没有别人也听见。苏姑娘知道,我也知道……”陆玄青苦笑道,“沈兄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说起来,只怕我的嫌疑也不小……更何况,门主若是想换人,以神仙府的本事,从你手上拿账册就可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
最后的那句话让他陡然间醒悟过来——没错,对方只是要账册,为什么有必要将这件事捅出去呢?他思忖片刻,喃喃自语道,“不是公子……是她。”
“是谁?苏姑娘吗?”陆玄青问。
“也不是……”他说,“是她……”
“到底是谁?你这样语焉不详的,我都糊涂了……阿准,你觉得是谁?”
“我也不确定……罢了,”他长叹,“是谁做的,有什么要紧呢……豺狼当道,安问狐狸,或许,害死爹的,是我自己也说不定……那时候,如果不去聚贤庄,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事情,沈大哥……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心里明白,那本账册牵涉到了太多太多的人,不止是潞王,武林盟或程沐恩,那上面的任何一个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对付他……威逼利诱他拿出账册,抑或者间接害死谢英,于那些身居上位的人而言只是不同的手段而已。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那年在河滩上看到那具浮尸的情形……在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件事情上,没有人会有太多的人性。
陆玄青静静听他说完,开口道:“阿准……你可不是会那样自怨自艾的人。你既然说豺狼当道,便该问豺狼……不是吗?”
自从陆玄青失忆之后,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他吃了一惊,发现对方的眼神此刻异常地认真。
“朝廷和江湖的事情,我懂得都不多……这世道确实很糟糕,但是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
陆玄青话说到一半,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推开了,他一个激灵持刀站起了身,待看清是元廷秀进来才坐了回去。陆玄青见状,埋怨道,“师兄,你进来也不说一声。”
“还能撞见什么,再说,你我之间有什么不方便的……”元廷秀不以为然地说,“阿青,收拾一下,趁天还亮着,赶快出关。”
“这么急?”陆玄青有些诧异,不过元廷秀在做这样的决定的时候向来是不会问他的,他除了依言行事之外没什么讲价的余地,“要去干什么?”
“找人……”元廷秀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了谢准,大惊失色,“臭小子?你是活的还是死的?”
“师兄,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陆玄青无奈。
“无妨……”他不禁莞尔,方才的些许紧张也一扫而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两人如今这样,他多少有些自己做了件好事的欣慰感,“自然是活的,哪有鬼怪在这大白天出来的。”
“你……”元廷秀盯着他看了片刻,好像是要确认他真的没有死一样,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南宫把你救回来的?”
“正是。”
“原来是这样……”元廷秀突然笑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难怪他现在开始饮酒了……阿青,我们要上路了。”
“可是,为什么现在就要走……”
“改日再叙吧,以后有得是机会,”元廷秀还是忍不住地笑着,“你知道吗……这小子以后想要遭遇不测怕是也很难了。”
陆玄青还没弄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就看到元廷秀已经动身,急忙跟了上去。待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郑重其事地补完了剩下的半句话,“阿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点什么去改变这一切的。”
他目送着那两个人匆匆离去,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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