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上》第117章


其实单论力气,十三郎远比不上苏靖飞。他不过是个流浪江湖的穷苦少年,怎么比得上吃肉长大的皇亲国戚。
况且苏靖飞自小勇武,幼时便能举起大人都觉吃力的石锁,还面不改色。
所以苏靖飞只是片刻,便将那铁杆生生拧了下来,看得十三郎忍不住咋舌道:“老天,早知你这样大力,我还费那个劲做什么?”
苏靖飞笑了笑,道:“不过是有几把子傻力气,算不得什么。”说着便要将手里半臂长的铁棍随手抛进水里。
“且慢!”十三郎伸手拦住了他,接过了那根铁棍,勾了勾嘴角道:“有了它,我们可是能省不少力气。”
苏靖飞疑惑道:“用它?这玩意儿能做什么?”
十三郎卖关子,道:“你一会儿便知道了。”
他说着一手解开了腰带,将这早已湿透的布条绑在了两根铁栏杆之间,把那根被拆下来铁棍插到布条与栏杆之间。
苏靖飞眯着眼睛,能依稀看出十三郎的动作,心中不由大为好奇,忍不住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十三郎回头抛给他一个眼风,笑道:“瞧好了。”他两手把在铁棍两端,用力一拧。
随着十三郎手臂发力,那两根铁栏杆以一种肉眼可见的程度扭曲了起来,将原本拆去一根栏杆露出的空隙撑得更大。
苏靖飞不由睁大了眼睛,随即又忍不住笑道:“十三兄弟,我苏某人还是头一遭见到,有人能用布把铁拧弯的。”
十三郎看着轻松,实际上也憋着一口气,直到拧到极限,他才松手吁气道:“好说好说。”
“佩服佩服,”苏靖飞诚心实意道,“看不出十三兄弟还有这样的智慧。”
十三郎转战另一边的栏杆,头也不抬地道:“苏大人谬赞了,我这不过是小聪明,图个省力罢了。”
苏靖飞摇摇头,但笑不语。
有了铁杆做撬棍,却如十三郎所言,生了很大力气。不过一会儿功夫,那个间隙便被破得足以过人了。
十三郎抹了把脸,不无得意地笑起来,道:“大功告成。”
“趁着水还未涨起来,”苏靖飞也笑道“咱们尽快离开这里吧。”
十三郎将功成身退的铁棍扔进水里,还对这漾起的一圈圈涟漪说了句:“今日你可帮了我们大忙,多谢多谢。”
他说完便抬了抬手,冲苏靖飞道:“苏大人,您先请。”
苏靖飞也不客气,毕竟这种情况下无论是开路还是殿后都有一定的风险,两人谁前谁后都是一样的。
于是二人鱼贯而出,钻过这个栅栏口,便是一条粗陋的甬道。
这甬道甚是低矮,四壁坑坑洼洼,人在里面直不起身。好在水退下去些,上面留出口鼻呼吸的余地。
苏靖飞一马当先,在里面蹚着水开路。十三郎跟在后面,一手持刀、一手虚虚按着石壁,警觉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这甬道内安静极了,只有水花溅起的声音。原先水还能没过两人胸腹,再走一段路,水便只到腰间了。
苏靖飞自从进山就一直暗暗记着方向,虽然几经波折,但他仍能判断出,他们这是一路渐渐向下,朝着西北方。
那是离开胡不归的方向。
“苏大人,”十三郎忍不住开口,低沉的声音在这甬道内回荡,“你说我们这一路往下走会走到哪里?”
他自然不是希望苏靖飞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只是觉得此刻的寂静令人不安。
好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说不清哪一刻便会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苏靖飞似是察觉到了身后这个年轻人的不安,笑了笑道:“天无绝人之路。”
“说得有理,”十三郎其实只是想找苏靖飞说说话,“我一向运气很好,这次也一定不会太差。”
苏靖飞闻言打趣道:“那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那是自然,”十三郎笑嘻嘻的,“好说好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水不知不觉已经落到了膝盖处。
忽然,苏靖飞顿住了脚步。
十三郎猝不及防,险些撞在他的背上,竖起耳朵未曾听到任何动静,忍不住开口小声问道:“怎么了?”
“好重的……”苏靖飞喃喃道,“血腥气。”
十三郎闻言深吸一口气,果然在潮湿的空气中捕捉到一丝腥臭,他面色不由沉下来,道:“前面只怕不太平,咱们要小心了。”
苏靖飞颔首道:“跟紧我。”
两人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再走七八十步,苏靖飞便隐隐看到了出口。
血腥气愈加浓重,苏靖飞心中戒备,一面留神注意身后十三郎有没有跟上来,一面凝神细听。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两人脚下的水“哗哗啦啦”作响,再没有半点声息。
离出口越来越近,苏靖飞加大步伐,三步并作两步跨出甬道,在站直身子的一刹那,也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他不由愣住了。
身后十三郎紧跟着钻了出来,入目的,便是这一方别有洞天。
他们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倒挂着钟乳石的洞顶还有滴滴答答的水珠不断砸下来,不偏不倚跌进地面上圆圆的小坑中。
不远处,是一眼清澈的潭水,平静的水面好像光滑的绸缎,又像是光可鉴人的明镜。
然而两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了谭边,那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周围的水都已被染成红色。
“滴答”一声,又有一滴水珠落下,溅起的声音在洞内发出幽远的声音。
十三郎忽然感到一阵腿软,他踉跄几步,跌跌撞撞踩着水往过走,没几步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手脚并用往过爬,胸口那颗心脏一会儿像是在疯狂跳动,一会儿又像是随着冰冷的血液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苏靖飞低哑的声音响起,听起来遥远极了:“钟明镜……”
那个半身都浸在潭水中的人,紧闭着双眼,一张脸惨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他正是钟明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那句“大功告成”,我忽然想加一句“亲个嘴啊”,简直中毒了OTZ
明天见(或许见不了,进入考试周的渣作者随时可能断更)
☆、第九十九回 再回首
坦白来讲,当十三郎得知钟明镜早对自己有意,并且因着自己的“死”而备受折磨时,除去那份怜惜与愧疚,他心中不是没有一丝隐晦的喜悦的。
童年不幸、少年飘零,十三郎在遇到钟明镜以前,还从未感受过被人用这样深重的感情对待的滋味。
理所应当的,他在报以同样热烈的感情以外,也很自然地生出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得意与满足。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不在意他,原来也有人看到了他的好。
原来,他也是有好处的。不然,为何钟明镜对他这样情深义重?
自然,这些内心的隐秘不足为外人道,哪怕是十三郎自己,也很少去触及。毕竟,没有几个人愿意这样理智地审视自己、批判自己。
回想当初的相遇,在最开始的时候,于十三郎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日子太无聊,而他难得地遇到了有趣的人,于是投身进去,待到这份有趣在时间的消磨下变为无趣,他就抽身而出。
这样的事情,十三郎做过无数遍。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少年郎身上。
诚然,这人比他要大上几岁,但十三郎最初却是看不上钟明镜的。
妇人之仁、优柔寡断,惊马闹市横冲直撞,他就该一掌劈死那匹疯马,何必顾及马车里的人的死活?
——那马的主人既然闹市纵马,死了也是活该。
若不是那张脸实在好看,十三郎是不会提出要对方请自己吃饭这样的要求的。然而这一顿饭,却让十三郎记住了钟明镜,记住了这个胸无城府、单纯热忱的年轻人。
如果说钟明镜那张脸仅仅只是让十三郎注目,那么这个人干净温暖的笑容,则足以让十三郎留恋。
然而,这也正是十三郎毅然决然与钟明镜分开的缘由。
他是江湖人,像没有根的浮萍一样无依无靠。十三郎清醒而又理智地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最不需要的就是类似于留恋这样软弱的感情。
他十三郎过得虽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但无可非议的是,他过了今天没明天。
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再多华丽辞藻粉饰之下,剥开的也不过是那颗没有依靠的心、和没有寄托的未来。
所以他要走,走得远远的。十三郎注定一生孤独无依,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早已习惯,不需要别人的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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