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不负》第163章


“吉时已到。”
“请诸位入内。”苏晋与俞安期于堂前拱手,三请嘉宾入内,又相对一揖,转身步入明堂之中。苏晋为主人,坐于堂上,先谢过面西一众着玄衣的苏氏男子,又谢嘉宾,最后谢了正宾俞安期,堂上便响雅乐。
俞安期立于堂上,苏岚披发跪于他面前,乔安亭随坐身后,为她梳发,另一侧萧文渊执起发巾,将这垂肩长发束起。俞安期缓缓在她面前坐下,将冠端正戴于苏岚头上,一双眼光,深邃却又满含欣慰,缓缓道:“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苏岚低垂眼帘,躬身拜谢,便由着乔、萧二人扶起,转入堂后厢房,换上深衣,加大带,缓缓步出。
俞安期一揖,苏岚复又跪于席上,玄色深衣做的极是宏丽,宽袍广袖,散于身后,铺满堂上。萧文渊捧起帽盘,奉于俞安期面前,俞安期又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
待得从堂后厢房再度步出,苏岚已换上第二套礼服,皂衫革带加身,忽而便叫人觉着成熟许多。乔安亭又奉上幞头,俞安期缓缓念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因苏岚官职在身,这冠礼便又有几分不同,最后需加进贤冠,苏岚冠上三道青缨,已是至高。这倒也是纳兰瑞着意给的体面,前日擢苏岚为殿前兵马司正使,正卡在三品,因而也多了条青缨。而苏岚头上这进贤冠,亦是旧物,它的上个主人,正是苏岚的父亲,苏胤。巧合的是,苏胤二十岁时做的官职亦是殿前兵马司指挥使。一袭玄衣朱纹的苏岚,头戴进贤冠,朱唇雪肤掩藏其中,却不见往日少年媚色,一张脸,似是一刹端凝成熟起来。
乔安亭奉酒,俞安期执杯的动作也风雅好看,他缓行几步,面北祝酒:“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苏岚亦是接过萧文渊手中酒杯,饮尽酒水,先向东而拜,复又向南二拜。
苏晋起身离席,面西而立,与俞安期相对。苏岚转身面南,听俞安期朗声为她赐表字:“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隐之。”语气一如既往的低沉又温润,只有微垂着头的苏岚听出几分颤抖。苏岚倒是语气平淡,还礼道:“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堂上又设香案,苏晋立于案前,缓缓道:“苏氏第十九世长房二子苏岚,今冠礼毕。”
今冠礼毕,如今,自己才算是真正成年了吧。阿岚,你若尚在场,该是何等模样呢。
苏岚缓缓伏于地上,以谢苏晋养育教导之恩。她无父母,又是苏氏长房嫡子,爵位在身身份贵重,倒省了许多麻烦,只需拜苏晋一人便可。她这一拜,静静跪伏在地,极是郑重,眼眶涨而干涩。
“礼成!”
“先生。”苏府最得宠的小公子加冠,宴席自然盛大,苏峻拉着苏城苏岐两兄弟,又捎带着乔家二人,沈家兄弟并萧文渊给苏岚挡着酒,苏岚这才得以脱身片刻,“多谢先生远路而来。”
“阿愫的冠礼,我做正宾,轮到你了,不能厚此薄彼吧。”俞安期打趣一笑,轻拍着苏岚的肩膀,只是一双眼,叫人瞧着便觉心酸。
苏岚半垂着眼帘,却是咧嘴一笑,道:“既加冠,便是大人了,日后行事也少了许多掣肘,先生是该为我称庆。”
“我啊,一世的心啊,都投诸你二人了。”俞安期听她此言,倒是一霎时神色便也转圜如常,一颗老心酸楚倒也觉着欣慰,“不盼你发扬师门,只要自己珍重自个便万事不愁了。”
“就咱们三人,还可勉强称个师门?”苏岚哂笑一声,摇了摇头,“只是,我明日便要离京,到底怠慢了老师。”
“无碍,我既见了你,便也此行圆满。这也该走了。”
“老师可否,在楚京停上些日子?”
“有何打算?”
“楚地富庶,人心向学。师长为学人垂范,长平城中,可有不少人钦慕于您呢。听闻国寺西山,从西域得了一批波斯文书,只怕这几日就要来寻您了。”
“你此行凶险,陇西事态,不可急躁,要徐徐图之,才能占尽优势。你给为师找的这个活计,只怕一时半晌,也不得脱身。”
“待初雪时,我与先生温酒,可好?”
“自然。”
第一百八十章 寿阳陈氏(上)() 
“指挥使,前头三十里便是驿站,今晚便在此处歇息吧。”
“离泰州还有多远?”
“还有大概一百五十里。”
“那便在驿站歇下吧,传令下去,明天一早咱们便直奔泰州而去。”见得宋凡拍马而去,苏岚才对着郦远露出来个玩笑似的苦笑,缓缓道:“瞧瞧,今上未免太看重于我了,冠礼第二日便把我差使出来。”
郦远心中暗道,这难道不是主子你自己求来的差使,机关算尽,现下得了便宜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昨日属下替您收了份贺礼,宛平城来的。”郦远瞧着苏岚那难掩得意的模样,便缓缓道,“齐主给您送的生辰礼,是一支青玉簪。”
苏岚神色平淡地睨了他一眼,道了一句:“青玉簪啊,你卖了吧。”
“敏王送您了几处宅子,里头还有个温泉庄子。”郦远瞧她神色不对,倒也颇有几分后知后觉地拣些好话给她,“属下瞧了,值不少银子。”
“是吗。”苏岚面皮上仍是那副噙笑模样,缓缓道,“我猜有处在辽梁,还有地。”
“正是。”郦远那张素来面瘫的脸孔,倒是难得露出了个勉强称得上惊诧的神色,“公子智计真是无双。”
“不是我无双。只是,阿远啊,我怎么觉着你近来,脑子越发的不好用了呢。”苏岚摇了摇头,“你带几个人,去前头驿站瞧瞧吧。”
官道上马蹄卷起烟尘滚滚,八月底的傍晚,天色已是渐凉。西望天际,正是日影下坠,将那一角染得绯色绚烂。一行雁影飞掠而过,苏岚忽而从身侧亲卫手中抢过弓箭,挽弓如行云流水,她身后将士尚未瞧清楚她动作,便瞧见那一行雁影从中截断,竟是被她射、下来一只!
苏岚将那弓箭塞回亲卫手中,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前头把那只雁捡回来吧。”待得这亲卫扬鞭而去,后头的兵士才是被解了定身咒一般,蓦地发出一阵欢呼:“将军神勇!将军神勇!”
苏岚倒是抬起左手,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便胯下使力,催动马匹,径直向前而行。她此行所带皆是禁军精锐,亦算是她一手调、教,训练皆是有速,见得她如此,便也霎时整肃起来,随着她疾驰于空无一人的官道之上。
秋雁何辜,长风万里相送。只是,恰好撞上了她这个阴晴不定之人。苏岚猛地扬鞭,扬起身后一路尘土。
*
第二日傍晚,苏岚便抵达泰州,泰州刺史亦是早早侯在城下相应。苏岚行路只穿着一袭深蓝骑装,长发以紫金冠束起,里头穿着金丝软甲。单从面上看,便如寻常富贵人家公子郊外行猎一般,倒是叫相迎的泰州刺史一愣,这,这人瞧着一点都不像是手握禁军的大将啊。
“有劳刺史。”苏岚将鞭子甩给身旁的郦远,便利落地翻身下马,“我此行所带兵士不少,恐扰庶民,便叫他们城外驻扎,烦劳刺史着人补给于我麾下。”
“自然。”泰州刺史自是拱手回礼,态度极好。他不论是出身还是官阶,都不如眼前这少年,唯一比她多的便是年龄,只是,在这楚国官场上,年龄大有何用处?
“泰州府衙已备下薄酒,还请侯爷赏脸。”泰州刺史此行乃是乘车迎接,苏岚无法,便也就下马登车与他同行。
“多谢大人,只是,岚已将拜帖投给陈侯爷,明日一早,便亲往寿阳,今夜这饭,恐是无法了,大人莫怪。”苏岚脸上挂着面具般的笑容,温文尔雅,谦和有礼,丝毫不端苏家侯爷的架子。
泰州刺史虽是被她拒绝,可哪里敢怪她:“侯爷说哪里的话,侯爷一路疾驰而来,必是疲惫,下官考虑不周才是。只是您方才提及,明日便要往寿阳去?”
“寿阳与高阳倒是方向略有些偏差,我便将大军暂托泰州,三日后再开拔出发,刺史大人可方便吧。”
“自然。”
“那便多谢大人。”苏岚闻言露出个笑容,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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