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第14章


“连这也要问徒弟?哎呀,看来明年我也要收一个,看看有人惦记的滋味如何。”子桑打趣道,“小庭也算拜入移花门下了,不劝你师父回去看一趟师祖吗?”
“我……回家帮姑姑。”我硬着头皮说轱辘话。
“和姑姑一起来嘛,移花岛冬天很暖和,景致又美,还有许多心法秘籍,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们的笛子怎么做的吗,来了就知道了。”
我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捧着茶杯不答话,青冥扶额道:“师兄,你总这样是收不到徒弟的……”
“我收得到,怎么会轮到师弟你?不过小庭这一点还真是没变——”
玩笑过后,子桑明行严肃起来:“我到这里打听到不少传闻,驿站附近江湖人变多了,飞声阁的探子占去大半,这与那起连环案有关么?”
“放心,我心里有数。”青冥抿了口茶,避开子桑询问的视线。
“差一点就栽赃到你身上了。”子桑向我投来审视的目光,“我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何必再隐瞒,这件事要没有小庭,我今天还能否见到你都成问题。你不是说尹珣已经因为八年前的事,被按家规沉溏处死了吗?”
我知道借助飞声阁力量查到的线索都将成为阁中的商品待价而沽,只是没想到子桑明行能够通过飞声阁了解到这么多消息,甚至依据青冥透露的记忆推断到如此地步。
尹荷之死,使尹珣被尹家沉溏了?
我知道洞庭地区的沉溏旧俗,罪囚被押入毒沼,往往不等淹没,已被沼泽中的毒物灼伤骨肉,蚀皮失血而死。运气好一点先被毒气迷昏,勉强算是幸福的死法。
尹珣沉过溏,这很可能是他成为药人的原因——那种刑罚后还能活下来,除猛药不做他想。
“我跟他交过手,你不用担心了。”想起尹珣,青冥似乎总怀有不明原因的愧疚,他竭力避免子桑为此替他寻找尹珣,再三强调他并不受威胁。
“但我听说你为捉他,养了将近十天的伤?”子桑起身结账,“你不愿我插手你的事,我一直都明白,以往你只身在此,虽然总让人忍不住操心,怕你身陷囹圄无人相助,可我心里清楚你的功力足够护住自己,也就纵容你这性子。但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还有徒弟要保护,就得比以前更慎重。跟我来,看看你的身手有无退步。”
他寻到古陶镇外一处荒原,未等站稳脚跟,立即一掌向青冥扑来,青冥闪身躲过,迎面又对上他拢在身后暗中幻出的醉心花,蹬蹬倒退几步,反手取笛适应了突发的战斗节奏。
“真正的敌人可不会给你反应时间。”子桑一向温和的话语随专注对招变得短促肃穆,他抚上玉笛的双手已满盈内力,泛起莹白光泽,明亮的水色铭纹被他那双玄玉手的连绵掌法催动,玉灵幻象影影绰绰从青冥脚下升起,
我离得很远,高手间对招时会下意识探查周遭一切内力波动,更何况是移花接玉这样能够吸纳其他门派内力为之所用的功法,听子桑明行的说法,原来的游方庭似乎不会武,我的神刀内力修习多年,一旦被察觉,会马上露馅。
青冥及时蓄力反击,醉心花的明光流星般袭向子桑,而他只是轻轻反手拂过,就化解其中致幻的内力,甚至有余裕注意到我:“小庭凑近些看,能让你师父认真打一场可不容易。”
我踏前一步,两步,站在一个危险的范围内。
的确,青冥的眼神不同往常,他全力催动明玉功,反击子桑的同时还寻隙吸纳其中相对绵柔的内力,不多时便气灵盈盛,催发种入子桑体内的醉心花,在自己面前化出一道他的玉灵虚影加以攻击。子桑似乎本来打算考察他的轻功,将距离拉得很远,这下苦笑着返身归回,阻挡在虚影面前道:“原来迟迟不使这招是在这里等我,你跑两步怕什么?”
攻击敌手体中醉心花幻化的玉灵虚影可对本体造成相同的伤害,从而避免在对战时轻功追击敌手耗尽内息,这招正是我拿轻功不好做借口得以取信青冥转投移花门下的可信依据。他丝毫没有怀疑过我的神刀武功,一方面因为我是子桑交给他的人,一方面也可能因为子桑这个人足够君子,很少背着“我”向他透露游方庭的身世。
他们的切磋随青冥内息枯竭结束,子桑指导他一些连招后便朝我招手:“小庭呢?近些日子学得如何?腿伤好了吗?”
最初青冥将我误认为游方庭,便是因为信上提到他也有腿伤,但我受的筋腱裂伤不可逆转,真正的游方庭却不一定如此。
正待我准备含糊其辞蒙混过关,青冥道:“他还没好,所以我只教了笛谱。”
“还没好啊……那便给师叔吹一曲吧。”子桑的眼神依旧温和,却隐含锐利,他留意起了我的腿,“走近些。”
在他这种高手对战任意挥洒时,我常不由自主想提气调动内力,但为压抑这种冲动,又容易过分隐匿自己的存在感,不论如何都异常。我艰难地平衡自己的气息,取出笛子,甚至不敢用内力,只吹了《裁玉》里入门的一篇。
“还不错啊,只学了《裁玉》——你教他内功了吗?”他问青冥。
青冥疑惑我为何不吹《啄月》篇需以内力融入曲音的谱子,但只摇头道:“他在神刀已学会如何运转周天,不必我再教。”
“神刀?”子桑惊讶,玩笑般捏了捏我的脸:“想不到原来小庭对神刀也感兴趣,去过神刀堂了?”
“……嗯。”
他的手指不经意地揉搓我耳后皮肤,一时怀疑我是否易容,但他什么也没摸到,语气便松缓下来:“学了几天?神刀的步法倒是十成像。”
“也没几天,我就是好奇……之后我就赶快到师父这里来了。”我斟酌着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子桑明行确认我并非易容便觉得自己多虑,笑叹:“你这个年纪,总还是不定性,也罢,以后跟你师父好好学吧。”
“与往回一样,我还在古陶驿站落脚,待上三四天。你有什么事,一定不要怕麻烦,尽可来找师兄。”子桑似乎还有其他事,见日头西沉忙与青冥道别,“小庭也是,不要总嫌师叔唠叨,多往家里寄信,好么?”
我点点头,看他走远,才算是松了口气。
可整件事都不对劲了。
子桑明行看不出我这个明显的冒牌货,甚至来摸我是否易容。
难道我与真的游方庭,长得一模一样?
☆、第十二章
等青冥睡熟,我轻轻出了门。
薛鬼客找到了尹珣的踪迹,他手下在门外等我,但上马后我的第一件事并非去找尹珣,而是先回了一趟飞声阁。
被子桑明行误认为游方庭令我疑窦顿生,我不由想起自己模糊的年幼记忆,过去我理所应当地认为幼童的记忆本就空白如斯,但仔细回想,我所有年少记忆的开端,只有父亲。
只有父亲带我游历中原,从见证江湖人平定匪乱开始的记忆。
而家中没有母亲存在过的任何痕迹,连阿许都向来对此闭口不谈,她总说自她被收养起,就没见过父亲有妻子。而每次叔爷们催父亲续弦,他便推我出来做挡箭牌,说飞声阁后继有人,不愿再为此劳心伤神,这话一直说到他病死,因此我从不怀疑自己是否是他亲子。
但普天之下,若真没有半点关系,怎么会有两个人长相相似到令熟悉的人都难以分辨的程度?
如果真正的游方庭也是父亲的儿子,那父亲没有理由不带回孤身一人流落他乡的妹妹,甚至还让她为他照顾另一个儿子;如果游方庭不是,他那早亡的双亲,便是因某种原因,将我交给了父亲。
但无论哪一种,阿许都会知道。
她总在那里,父亲生前默默地替他教导我,父亲死后默默地将后事处理周全,她对所有事都守口如瓶,也就意味着父亲做什么都不会瞒她,让她去查一个初入江湖浑身破绽的游方庭,根本不必花费这么多天。
因为她本就知道。
而游方庭迟迟不出现,也极有可能是她的手笔。
但我相信她是为了保护我,她永远不会背叛我,这不来自忠诚,也并非畏惧,而是整个飞声阁只有她才拥有、只对我展现的亲情——自她为救我免遭断腿而失去一条手臂,我就一直谨记于心。
飞声阁空无一人。
我从未见过它如此黯淡的模样,为了处理南来北往的消息,即使夜深,它也总是灯火通明,为之服务的黑白探子轮班倒替,而它永不歇息。以至于我阔别一旬,策马赶回时从未觉得这个地方如此陌生,黑黢黢如雪山深处的食人洞窟。
阿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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