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知》第35章


“三两,”那老板只瞧了一眼,懒洋洋道,“顶多三两。”
十五皱起眉,冷声道:“这玉佩怎只值三两?”
当铺那人却不理会,打了个哈欠:“那就五两。这日子还开张的只属我们一家,你不愿便算了。”
十五咬牙,当即拿了玉佩便要走。这玉佩是原他随手放于内兜的,正打算以它来换些银钱,却未曾料到,当铺的人如此不客气。他着实缺钱,没了银子他便寸步难行。他孤零零一人,身无所长,只能认点字、算些数,或给人当小厮,谋生赚钱的路子实在少。按理说,他以后不需随人应酬,玉佩又不能吃不能喝,不论多少他都该直接当了才是。
但这小玩意儿是少爷送的,他舍不得就这样贱价当了出去。
他站在街上一动不动地发呆,直至饿得饥肠辘辘,腿脚发麻,他方慢慢地走回那当铺,将玉佩交了过去。他按过指印,收了押纸,拿下轻轻一袋碎银。
不要再想秦远了,十五在心里对自己认认真真地说。他既决定要走的,心里就不要反复念想着那人了。不然一路像这样优柔寡断,太窝囊。
大多店铺还未开门。十五牵着马走了一路,马累,他也累。无可奈何之下,他还是去寻了一家客栈,令小二引马去休息喂食,自己要了间稍房。他再使店家准备些干粮衣物、马匹食料等远行之物,来来去去的,三两银子竟已花了大半。店家小二拿了油水,自是殷勤,特地送了滚烫茶水上楼,抹桌倒茶,一边与十五寒暄。十五稀里糊涂,将自个从京城来往蛟河去的事儿都吐露出来。小二好奇:“恕小的多嘴,令尊令堂都住于蛟河,您在京城可有其他亲眷至交?”
十五下意识道:“还……还有个哥哥。”
小二点头:“是亲兄长么?”
十五顿了顿,骤然耳根通红,当即改口:“不,没有。是我讲错了。”
小二莫名其妙,拎着茶壶下楼去了。
第36章 
年初二,猎户一家与往常并没什么不同,男人照旧是上山去。他们的年只过完初一,便算歇完了。家中,几个小孩在外边玩雪,女人在内间为他们几个缝衣服,突然听见外面有马匹人声。他们家并不在山中,而是在距离官道不远处的山脚下,常有商队行人天黑走错了路闯来的,她本也不在意。但听见自己孩子的应答声,她还是起身出门去瞧瞧。
来人是两马两人,为首一人看起来极贵气傲然,长得很俊,却神色不好,一副病模样。在他身后扶着的一人许是他的下人,正在问几个孩子话。女人的大儿子说:“是有个哥哥来过,长得很好看。”
那长的俊的年轻人急促道:“他往哪儿走了?”
小女儿指了个方向,再问细致点,他们就摇头了。
女人警惕地上前,一声不发地将几个小孩往身后揽。小厮笑道:“您莫怕,我们家少爷并无他意,只是向您打探些许,那少年人往哪去了?”
女人还是不吭声。小厮正要接着劝阻,他主子却道:“他是我弟弟,因贪玩赌气才独自出来的,身上什么也没有。”他顿了顿,神色恳切,“他年纪不大,我心里着实牵挂他在外面如何,您既有孩子,定然明白此种心情。”
女人有些讶异,心想眼前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又显然家境殷实,说起话来倒像养过孩子似的,滑稽得很。她迟疑片刻,回想昨夜那少年狼狈的模样,便小声道:“他昨儿夜深了来我家,住了一晚后走的,应是往陈镇去了。”
秦远的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了下去,疲声问:“他看起来如何?”
女人想了想:“昨夜来时,浑身都是雪。”
秦远的心又给提起来了。他再问十五吃了什么、睡得怎样,那妇人又不肯多说,只简短答了几句。饶是如此,他听着还是心坎酸酸疼。他捧在手心里疼的白玉般的宝贝,看多了书都怕伤眼睛,八珍玉食尚怕咯了牙,如今却宁愿跑出去睡在人家地上、吃人剩下的糙米糊糊。他恶狠狠地心想,算是那小王八犊子活该,最好是再多吃些苦才会知道心狠有报应,回家才能有福享。但再多想几句,小王八犊子还没明白道理呢,他自己心里已经泛苦水了。
还是少吃些苦吧,秦远想,找到人之后他得好生教训一顿,在那之前,还是祈求神明,求其保佑十五能过得顺顺遂遂。
秦远留了一两银子与她,算是答谢他们一家收留十五一晚。妇人虽心动,但仍推说不收,秦远不等她推阻,回身上了马便匆匆起行。小厮忙率马跟上,好容易赶至马后,好声求道:“少爷,您贵体为重,何不暂且休息……”
秦远一路疾行,闻言不为所动,只平淡道:“我自行先去陈镇,你去快马寻人来,一道跟上。”
小厮无可奈何,再劝几句,生怕秦远动了真怒,只好依言而行。
秦远快马加鞭,独自一人在夜深前赶至陈镇。正是新年时,镇上亦红灯高挂,虽人声消匿,仍显出喜气洋洋来。此景越是热闹,秦远越是揪心,一心只惦念着他那孤零零一人的小十五,愈发觉得心痛头痛,硬是撑着一路问过去,有些人说见着了,有些人说没见过。秦远慢慢放下心来,心想十五总走不了多远,多半还在此处留着。他料想十五半钱银子都未带,定住不起旅舍,便挨家挨户敲门去问。秦远是两辈子都未低过头的,此时却不得不好言好语、低声下气,求问人家门房可曾见过收留过那样一少年,可回音往往都是摇首。
夜已深了。旺儿等小厮率马赶来,看见他们堂少爷一副疲倦至极的模样,怎一个大惊小怪了得。几人忙送秦远至镇中唯一的一家客栈,剩下的人接着去寻。秦远一日都未进什么水食,又落了风寒,若非底子强健,此时早就该受不住了。小厮们开了间上房,好话说尽了,方让秦远同意暂且先歇一会。他们几个伺候好秦远,再出门令店家备食备水,来回大声吆喝不止。店家亦知道来了贵客,忙回应招呼。
十五躺在榻上睡得深深浅浅,他梦中全是各种各样穿梭变换的场景,一会是父母,一会是秦远,梦得他不断梦呓,嘴唇干裂,苍白的唇瓣中有一条血色的裂痕。室内炭盆烧得不算热,他身上盖的被子已经旧了,发出一股潮湿的味道。屋外突然蹿出来旺儿的呼声,他立马猛地睁开眼,这间不怎么暖和的稍房里仍旧只有他一人。
外边人声脚步声嘈杂,他能听出来,其中有几个声音来自他熟悉的小厮。
“少爷……”十五喃喃道。
少爷怎么会来?
是来找他的吗?十五的心脏砰砰直跳,莫名地满身是汗。他几乎是仓皇地爬起来,赤着脚踩在地上,因手指冻肿了,动作很不麻利,七手八脚穿上衣服,将大氅往身上一裹。他慌张地收拾了下东西,将东西全卷进布里包起来——其实也就一个小小包袱,里边装了一两件衣裳,一些干粮与药。他将包袱背起,直直要往外冲寻秦远去,却在开门前停住了手。
我要干什么?十五在心里问自己。走是我自己要走的,不过两天就要回,这算什么。就算他回去了,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对少爷的古怪佯装不知吗?他还能安心地只做一个小厮,不奢求其他的吗?
他的面色本是苍白,在听见外边人声的时候亮了不少,此刻又黯淡下去。
十五慢吞吞地回身,将包袱仔仔细细地收整好,手指都在打颤。待外边人声渐稀时,他小心地推开了门。
已过了半夜,秦远勉强吃了些东西,于床榻上睡了一会,却怎么也睡不着。旺儿请来了大夫,苦口婆心地劝他好生休息,他口上答应,实际上置若旁闻。他此刻与十五正待在一个地方,可却遍处寻不到他人。去找的小厮都说问遍了人家都说没见过,秦远心中烦躁,令他们再去各间商铺问问,然而已至深夜,整个陈镇都近乎昏黑,除了这间客栈外,没有别的店还开着门了。几个小厮跟着跑了两日也都疲了,秦远无奈,只好让他们暂且休息一晚。
秦远遣下人们去休息,他自己却睡不着。他独自穿戴上外衣,懒得叫起旺儿他们,便一人下楼去要些酒。店里的伙计本就昏昏欲睡,见客人要酒,摇头晃脑半天,方打起精神来去拿酒。
秦远立于木柜前等候,突然道:“你可曾见过一长得很俊的年轻人,十六七岁,只他一个,带了匹马。”
伙计回过头来,讶然道:“见过!可不是今日来住店的?”
秦远愣了愣,当即抬高了声音:“他就在这里?!”他顿了顿,满心惊喜几乎淹没了,忙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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