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大全集》第530章


臣闻明王有含天下之量,有济天下之心,能进天下之善,除天下之恶。若为君王而不行此四者,则当神怒人怨,阴错阳乱,欲使国家荣泰,其可得乎?窃见御史大夫、检校太子右庶子、同凤阁鸾台平章事魏元忠,廉直有闻,位居宰辅。麟台监张易之兄弟,在身无德,于国无功,不逾数年,遂极隆贵。豺狼其心,欲指鹿而献马,先害忠而损善……陛下好生恶杀,纵不能斩佞臣头以塞人望,请夺其荣宠,无使权柄在手,骄横日滋。专国倍于穰侯,回天过于左悺,则社稷危矣,惟陛下图之!
这次上书没再提禅位之事,而是为魏元忠鸣冤,请求惩治二张,但措辞更加严厉,甚至公然写道“陛下革命之初,勤于庶政,亲总万机,博采谋猷,傍求俊乂,故海内以陛下为纳谏之主矣。暮年已来,怠于政教,谗邪结党,水火成灾,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故四海之内以陛下为受佞之主矣。”就差直接骂武曌是昏君啦!
朝会之际上官婉儿当众朗读奏疏,武曌越听越窝火——好啊!这是变本加厉!朕一忍再忍仁至义尽,还要来触犯朕。什么为魏元忠伸冤?什么二张乱政?把朕说得一无是处,不就是希冀早日恢复李唐吗?事不过三!忘了当年王庆之的下场吗?看来不宰一两个也难作法天下!
武曌本有些压不住火,张昌宗又趁机进言,说苏安恒言辞悖逆居心叵测,不杀不足以正法度。武曌当即暴怒,下令捉拿苏安恒问斩。
其实百官也有点儿腻烦苏安恒,固然你是为国家考虑,说的都是好话、是真话、是别人不敢说的大实话!可你不当官,哪知我们有多难?大伙和和气气地混几年,等老人家归天不就行了吗?你一次次刺激她,闹得她乱发邪火,不但害己也连累我们,这日子还怎么过?
虽然心里厌烦,可还得替他求情——毕竟女皇从未杀过老百姓,连王庆之也是李昭德擅自打死的,今日杀了苏安恒是何影响?况且今日能杀苏安恒,明日便能杀别人,没几天工夫俨然又是来俊臣之时,谁没有性命之忧?
朱敬则第一个站出来劝谏:“陛下息怒,苏安恒虽言语失礼,究系烝民赤子,严加处置恐伤陛下宽仁之德……”紧接着桓彦范、魏知古、宋璟、王求礼等十几位大臣相继出班,异口同声说不能杀!
“陛下爱民,四海皆知,岂可因区区一苏安恒遗污后世?”
“无知小民不足斧钺之诛,陛下圣德自有公断。”
“苏安恒罪所应当,然则天下人知之者自无所言,不知者或以为陛下不纳人言,于社稷……”
“住口!都给我住口!”武曌眼见这么多人和自己“对着干”,不禁一阵怒吼,颤抖着站起来,抬手漫指满朝之人,“你们、你们……”她愤怒到了极点,苍眉倒竖浑身战栗,急促地喘着粗气。上官婉儿和高延福见情形不对,赶忙上前左右搀扶。
“陛下息怒。”满朝文武全跪下了。
武曌好半天才缓过这口气,咄咄逼人道:“在你们心中朕还不如一介小民,是不是?你们都赞同苏安恒之言,觉得朕昏聩失德,朕老糊涂了,对不对?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整天好话挂在嘴边,其实都是搪塞敷衍,心里早盼着朕死!朕死了你们就能恢复李唐,就能结束这段牝鸡司晨的岁月,你们就称心如意啦!”
“不敢!”满朝文武连连叩首,“臣等万万不敢……”
武曌哪里理睬,兀自指着群臣怒斥道:“何必唯唯诺诺?你们哪一个心里不这么想?哪一个不盘算着当李唐的中兴之臣?”
“陛下息怒,臣等万死不敢……”
“做你们的白日梦!今天清清楚楚告诉你们,此乃武周天下,朕还是皇帝!天下生杀予夺皆在朕手!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在,天下之事便由得朕,就算朕不把这天下让与李氏,你们又敢如何?你、你们……”她越说越激动,却渐渐觉得头昏眼花气息难继,身子一晃,歪倒在上官婉儿怀中。
“陛下!”群臣一阵惊呼。
一见此景张昌宗、张易之顾不得礼法了,拔足奔上龙墀,扑在龙床边放声大叫:“陛下保重!千万保重……太医!快传太医!”二张要救的不仅是女皇,还有他们自己……
武曌晕倒在朝会上,所有人都吓坏了,太子武显、相王武轮、梁王武三思、太平公主夫妇赶忙入宫探问病情。经过韦慈藏诊脉,确定并无大碍,只是急火攻心,休养几天便好。四日后朝会恢复,女皇再度出现在百官面前,她没有再追究苏安恒之事,而是宣布了一个更骇人听闻的决定——迁都洛阳!
当初迁都长安乃是向天下宣示还政李唐的决心,甚至连年号都改成长安,现在又迁回神都洛阳,究竟是何用意?难道真如她所言不想还政李唐了?
然而面对这震惊天下的决定,百官缄默不语,竟无一人劝阻——论威信谁比得过魏元忠,连他都身陷囹圄贬为县令,谁还敢再违抗女皇之意?而且出了四天前那档子事,今后劝谏可要小心,女皇毕竟是八十岁的人了,万一给她气出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岂不连满门性命都要赔进去?干脆由着她折腾吧。
长安三年十月初八(公元703年11月21日),女皇再次率领文武官僚、宦官宫女踏上迁都之路。车驾离京前两日秋官尚书李怀远上书请求致仕——李怀远由东宫属臣身份入相,一直如履薄冰沉默寡言,不敢与任何人结交,甚至连匹好马都不敢骑,整日骑着一匹又老又慢的驽马。豆卢钦望曾揶揄:“公亦荣贵之身,况身为宰相,何不买骏马乘之?”他憨笑道:“老马迟缓不易惊蹶,能骑便可。”足见其谨慎程度。而现在情势不妙,魏元忠含冤被贬,崔贞慎八人险些丧命,女皇对东宫的防备毋庸置疑;他虽已退居尚书之位,仍兼职左庶子,还在风口浪尖之上,趁着还没去洛阳赶紧辞官,再不走恐怕要步魏元忠的后尘啦!女皇似乎已看穿他心思,也不挽留,赠与太子宾客头衔,准其告老还乡;李怀远立刻换了匹好马,当天就收拾行囊骏奔家乡。
北风瑟瑟衰草纷飞,同样是初冬,同样是迁都路上,这次每个人都无精打采。武显、武轮、武三思都没有骑马在百姓面前露面,老老实实坐在各自的马车里;群臣也心事重重,低头骑马,偶尔有人耳语几句,聊的皆是西京留守之事——当初女皇改以姚令璋留守西京,迁都后东都留守之任也先后交与韦安石、杨再思,不再任用武氏宗亲。而这次迁都她却又让武攸宜留守长安,还加授右羽林大将军。这岂不是改回去了?实在令人感到不安。
不过数万人中也有心情尚好者,比如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他顶盔掼甲、坐骑良驹,在最前方引领整个队伍,趾高气扬好不威风!之所以这么得意是因为他一左一右有两位高官。左边是夏官侍郎敬晖,身为兵部长官负责监管军队;右边之人是秋官侍郎张柬之,作为刑部长官监督群臣的行为。有这么两位绯袍高官相伴本就够风光了,而这一路上两人都在夸赞他的英武,李多祚好话听多了未免有些飘飘然。
“将军之功非但我等仰慕,且已名声在外!”敬晖明明身为兵部的实际长官,却对李多祚一脸崇敬之色,“天授年间黑水靺鞨生乱,将军心念社稷之重,亲率兵马沿河北上,一路擒杀叛乱酋长无数,自此威震安东,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是啊!”张柬之也道,“更难得的是虎父无犬子,听说将军二子李承况、李承训也皆在军中任职,都有军功,必是将军循循善诱,时时以兵法韬略相授。”这些赞誉未免言过其实——李多祚诚然是一员虎将,冲锋陷阵勇不可当,但为人粗犷缺少智略,绝对称不上一流将才。他的功劳都是在裴行俭、王孝杰、娄师德等名将指挥下建立的,而一旦主帅换成武攸宜、武懿宗就浑浑噩噩不知所措。这等莽夫便如锋利的宝刀,砍向何方全在持刀之人掌控!
不过李多祚还算有自知之明,听到这里终于谦诚道:“张公过誉,俺那两个儿子哪有什么军功,不过是蒙恩入仕,在军中当个小官,这是朝廷的恩泽啊!惭愧惭愧。”
“唉!”张柬之叹口气,“单是您这份富贵恩宠老夫便远不及,可钦可羡……”
说到此处后面有人笑着插言:“您别羡慕我们大将军,其实大伙都很钦佩您呐!八十岁的人腰不塌、背不驼,还能骑马跟我等走在一处,这精神头可真了不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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