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短如春梦》第31章


任平生拿剑的手微颤,他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那个白发老者。那人左手拎着的剑尖还在滴血,整个人看起来冷漠而诡谲。任平生不敢置信,一声“师父”堵在嗓子眼儿里还没喊出来,那人已经一剑朝他刺来。
任平生心中一惊,但距离太近已经来不及躲,正准备生受了这一剑,那人手腕一抖,剑锋微侧,却是朝任平生身后的花满渚而去。
“小渚!”任平生下意识转身就去挡这一剑,那人虽是左手使剑并不十分灵便,可力道之大也震得任平生虎口隐隐作痛。
他一手持剑,一手张开,以保护的姿态将花满渚与白发老者隔了开来。
“让开。”那老者狠狠地说。
“师父!”任平生终于喊了出来,“师父!你还活着!”
“让开,我要清理门户。”那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又抬起了剑,越过任平生盯着花满渚。
任平生回头看了花满渚一眼,满心不解。这人虽然面目全非,还断了右臂,可身形手法,还有依稀可辨认的眉目,确是莫可量无疑。
“师父,”任平生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这是小渚啊。”
“滚开!”那人不再多话,提着剑直直上前,眼神凶狠得吓人。
任平生心神大震,虽然一头雾水,却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师父杀了花满渚。
“小渚快走!”任平生来不及问清楚怎么回事,只能一边拼命挡着那人一边让花满渚离开。花满渚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他只能挡他师父一时,再拖下去,花满渚必有差池。
“师哥,我……”花满渚却还有些犹豫。
“快走!”任平生喝断了花满渚,他不敢下狠手,眼见着已经越来越吃力。
花满渚一咬牙,深深看了任平生一眼,转身往外掠去。
任平生松了一口气,那白发老者还要追,任平生竟不要命地往剑上一撞,白发老人眼神一颤,硬生生停手,剑尖擦着任平生发迹而过。
花满渚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任平生当年逼着他练出来的轻功。眼下这一耽搁,他人影已经走远不见了。
这生生收住的一剑,更让任平生对这人的身份再没有一丝半点的怀疑。他眼眶发红,扑通一声跪下,嘶哑着喊了一声:“师父!”
☆、第二十七章:残缺悲欢莫可量
第二十七章 残缺悲欢莫可量
任平生紧跟在莫可量几步之外,不知道他要去哪里。这是他师父,一定是他师父,虽然他不知道师父怎么变成了这般摸样,为何对花满渚满是仇恨。
在任平生跪下拦住他的时候,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最终拂袖而去。任平生一步不错地跟着,不知道走了多远,莫可量才终于在扬州郊外一处破屋停下来。
屋子应是颓败了许久,檐上几无完瓦,枯草萧萧,没有半分人气,只有墙角垒起来的一堆草甸明,看得出来是有人睡过的。
任平生喉头发紧。当初的莫可量,轻飘飘一身长衫,对月吟诗,竹下舞剑,活得比师娘还要讲究,如今却团在这草甸上不知过了多少日夜。
莫可量似是怒气渐消,并没有喝止任平生跟着他进了屋中。他极为自然地拂开草甸上一片枯叶,端端正正坐在上面,冷眼看着任平生几次张嘴说不出话来。
半晌,莫可量轻叹一声,“行了,支支吾吾做什么。”
任平生低下头,跪在他身前。莫可量伸出手,悬在任平生头上良久,可惜,以前习以为常的摸摸头的动作,如今却别扭极了。
“平生啊。”莫可量长叹一声,“罢了,起来吧。”
这一声“平生”,让任平生身子一僵,差点儿哭出来。
“师父!”任平生哽着嗓子,在地上结结实实扣了三个响头。
“燕府,是你自己查到的?”莫可量不再看他,两只眼睛不知道望着哪里,在这间枯蓬遍地的小屋子里,显得分外荒凉。
任平生答道:“云水楼给的消息。”
“云水楼?”莫可量有些惊讶,但此时他并没什么心思关心他的徒儿花了什么代价才买得到云水楼的消息,转而神色一厉,“那你为何还护着花满渚?”
见任平生怔怔的,莫可量思及当年,悲也上心头,怒也上心头,骤然一耳光狠狠扇在任平生脸上。大力之下,任平生身子一歪,一张脸立时肿了大半。
“师父!”任平生跪直身体,“此时随时因小渚一家而起,可小渚是您和师娘亲手教养成人,他并无过错。”
“你!”莫可量大怒,“他并无过错?云水楼没告诉你,是谁要灭我霁山么?”
“驻南将军府,因……”任平生一咬牙,“因师父手下留情救了小渚,还因为小渚一家曾经掌握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任平生一副倔强的摸样,他不想亲口把师父杀了花满渚全家这件事说出来,可是他不得不说。就算霁山事因此而起,可灭他满门的,也是霁山人啊。任平生不愿意看到莫可量将血海深仇也归结到花满渚身上。
莫可量半天没说话。良久,他一只手搀起任平生,转身往屋后走去。转过一段残缺塌陷的院墙,屋后有一小片空地,几棵树。那儿有一个树枝搭起来的小棚子,仅有半人高。
莫可量走近了一些,对任平生说道:“跪下。”
任平生端端正正跪下,磕头。那狭小却整理得十分干净的小棚子里,是他师娘的牌位。
“她喜欢树林子,平时要是不带你们练功,都待在树林子里。”莫可量缓缓说着,灼烧过的嗓子发出粗粝而低沉的声音,“我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找个树林子,让她高兴。”
花满渚还没来的时候,任平生跟师兄们比爬树输了,师娘抱着他说,平生啊,以后师娘教你爬树,师娘可厉害了。
眼泪砸在膝盖边,师娘的余音穿过那么多年的光阴荡漾而来。
“平生,我莫可量这一生,不是什么磊落人物,但你师娘是。”莫可量缓缓说道,“我死了,大约是活该,可她……不管牵连多少人,害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年江南陆家富甲一方,名为商行,其实是驻南将军府扶持起来的摸金暗桩。他们受命燕府,挖掘各地古墓,为朝廷一些不能上门面的事情筹措金银。后来他们偶然得知一座秦幕的消息,还拿到了地图,墓中宝藏无数。陆家无力独去,便上禀驻南将军府要求支援,但兹事体大,将军府不愿陆家参与,要他们交出地图。陆家却以地图为筹码,要求入仕为官。“
莫可量缓缓回忆着,任平生越听,心越往下沉。
“骑着骡驴思骏马,官居宰相望封侯,陆家贪婪,将军府不容,我领命而去,当时陆家主母护着独子逃走,我一路追击,最后在芦苇荡里追上他们。那孩子浑身血污躲在芦苇丛中,我走进去,“莫可量看了任平生一眼,“他突然抱着我的腿不撒手,那神情,就像当年我们在路边看见你,你朝你师娘伸手要吃的。”
莫可量闭了闭眼,接着道,“我把他接回了霁山,我心存愧疚,也喜欢他聪颖,却没想到,他那些受惊过度往事不记,都是装的。”
任平生身子一抖,猛然抬起头。
莫可量握紧了仅有的那一只拳头,“你以为时隔多年,燕府为何突然为旧事发难?是因为花满渚偷偷放出消息,说陆家失踪的地图在霁山。”
是花满渚……任平生瞳孔暴睁,瞬间失去了焦距。
“我的好徒儿,你的好师弟,”莫可量笑了两声,“当时江湖闻风而动,你师娘察觉不对劲,还以为那些人要对陆家后人不利,悄悄安排你们去了扬州,以为那里是将军府地界,倒是最安全的。
“那几天,我们挡了一批又一批心怀不轨的人。直到最后,燕频语率精骑袭来,我霁山众人疲惫不堪,非死即伤。他们找不到地图,还放了一把火。我已经断臂,是你师娘把我推出去的。”
“是小渚……”任平生喃喃自语。
“对,是他。”莫可量骤然提高音量,“是他害我霁山满门,是他让你师娘葬身火海,一切都是因为他!”
“平生,你与他青梅竹马,但如今我已将事实说清,你若天良尚在,你若还念着你师娘养育之情,就去杀了他!”
“平生,你忘了你师娘了吗?!”
“平生,你护着他,对得起你师娘吗?!”
“平生,杀了他!”
这个人披头散发,面容因咆哮而扭曲,他在喊着任平生,任平生却似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是师父吗?他在说什么?
师父风姿无双,何时这样狰狞过?
师娘,还有小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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