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涸鲋记》第36章


清逆凝神,道:“不止如此,你身上怪状频现,如有机会我会再替你仔细看视。”
秦晋身上藏有图谱,与楚朝秦结下的缔约又羞于启口,实在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唯有一笑置之。他忽然又想起一事,道:“你却也别瞒我,这誓师大会上事多有蹊跷:那陈长老等人是你亲见由楚朝秦所杀?先前我听他们说过少林曾擒拿住一名活人,怎么又弄虚作假来凑数?还有那坨……那百趾穷奇身上,为何插有我之佩剑?”
清逆收手,继而叹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你且歇息,歇足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人,便知道了。”
这和尚哪里都好,可有事无事总爱卖个关子,秦晋同他说话活要累死,自然无心再歇,不住催促着他赶紧前行,好图个心里舒坦。清逆知他何意,点头应允,起身往那茫茫山中走去。
先前许是佛门净地,纵为深山老林,也是山明水秀,生机盎然,但愈往前走愈是奇怪,枝盘根虬,阴森可怖,到后来耳边一派寂静,竟连只鸟啼也听不到了。秦晋谨慎如常,沿途默默做下记号,眼看清逆在前走得胸有成竹,便打趣道:“这前后境界,天壤之别,倒像是要去入魔一般。”
清逆凭借一双僧履开道,踏在盘根错节的地面上咯吱作响,道:“秦大侠不妨看看左右,可有半丝熟悉?”
秦晋早已留意,瞧这树木排列次序,倒是非常眼熟,再走百余步后方才豁然开朗。他缓步停下,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可是清凉山下五行林?”
清逆转身,微微一笑:“不错。”
秦晋环伺四围,不禁啧啧叹道:“我竟不知这少林与魔教之间,居然还有这等捷径通连?”
“一早便有,只是从未与外人道也。”
清逆说罢略一颔首,只身往里走去。
秦晋上回来到这处还是在诸派攻山之际,当时救下楚朝秦后,委实在这林子里困了好一阵子。他此刻跟在清逆身后,试探道:“和尚,清凉山虽无甚稀奇,但这林中暗含奇形八卦,变化万千,就连小魔头都无法识全,你怎会认得?”
清逆只管前行,五行林奇就奇在林中树木千百,皆是一般无二,三株成行,五株成列,看上去彼此平行,但走近来却又发现互相交错,脚下路非路,道异道,秦晋跟着他三步一停,五步一顿,生生花费了有一炷□□夫,也未见得深入半寸。
他不肯说话,秦晋也就不再置喙,只是愈走愈见焦虑,再看天色已过正午,阳光直射不入密林之间,两人与外界如同隔了一层无形屏障。清逆一贯少言寡语,秦晋只听得清自己心跳之声,噗通噗通仿若山涧湍水,飞流直奔,几欲振聋发聩。
他按捺下性子再行百十来步,终是难忍,正欲发飙时却看清逆猛地停在当处,道:“到了。”
秦晋一愣,细看此处与别处并无相异,于是疑道:“到哪了?”
清逆向前迈开一步,继而转了身子往两株桐木之间走去,秦晋连忙跟上,随他转过去才发现这里多了一面石壁,而石壁黢黑,隐于树荫之中实难发现。这时清逆顺着石壁又往前行,那里南北相连,仅余一条羊肠小径,弯弯曲曲可容单人侧肩而过,秦晋一见明了,便与他先后贴石穿过,面前豁然又现出一处狭窄通道,眼看着有道阶梯拾级而下,不知通往何处。
秦晋眯起双眼,问道:“地窖?”
清逆率先往下走去,才下了不过十几阶便到了尽头,尽头却竖着数十钢棍,每根都足有小儿手臂粗细,铸得结实非常,通天贯地挡在前方,一时没了去路。秦晋猜出这是一处牢笼,但经谁人铸造、所关者谁仍不得而知,也不再白费唇舌,且袖手站在不远,看他要做什么。
清逆探出两指,先敲了敲那铁栏,一阵响声过后,随即在那洞内也开始窸窣作响起了回应。不多时,便有一人蹒蹒跚跚扑过来,抓住两根栏杆,发出绝望一般的嘶吼。
清逆道:“这才是我们当初捉到之人。”
那人蓬头垢面,秦晋觉得眼熟,走近来仔细一看,啧了一句,奇道:“楚陆恩?”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此人正是失踪多时的楚陆恩。
秦晋记得那日最后见他,乃是在长生谷内,自己昏厥之前,之后一路奔波倒是将这人忘了个干干净净。那楚陆恩也看到了他,口中立刻喝喝几声,似在喊叫,秦晋不禁疑道:“他喉咙怎么了?”
“哑了。”
清逆长吁一口气道:“此人早先与我门通风报信,说楚朝秦藏匿于一迷谷之中,但那山谷极难找寻,需得正道增援人手。施主亦知道少林虽暂居号令之位,但毕竟此事捕风捉影,无由遣使众门,难免独自前往。而我寺掌门年事已高,寺内一应事物皆交由玄乘与我打点,此事玄乘师伯主动应承,当即率人下山。”
“一去经日,兴许是路途耽搁,据师伯所言,那山谷确在,但里头一片狼藉,遍地是打斗痕迹,尸横遍野,唯二发现的便只他一个活口,并你那一把怪剑而已。”
秦晋皱眉:“我这剑在何处?”
“正是奇怪,”清逆面色暗沉,叹道:“此剑紧紧插于山壁之上,且贯穿了一副焦黑人骨——此人死状最为凄惨,似有人特意放了把火,将那毛发皮肉烧噬干净,又挂上去的。”
秦晋握住怪剑剑柄,嘴唇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又问道:“那副人骨……是何模样?”
清逆看他一眼,似是奇怪,如实道:“师伯未说得如此详实,只说那人双手手骨荧荧泛绿,生前应是好毒之人……”
话未说完,秦晋身形一晃,怪剑再度出鞘,剑锋白芒乍起,横于楚陆恩眼前,刚好削断了他遮耳蔽目的那一大缕乱发。
他双眼泛红,竟是严峻得可怕。
“百趾穷奇如今何在?”
楚陆恩登时吓懵,一个踉跄几乎跌倒,无奈他口不能言,只把一双眼珠子投向清逆。
清逆观他光景也已猜着七八,闭眼念道:“生死有命,还请节哀。”
秦晋望着他问道:“那为何不在誓师大会上将他供出,反而将我的剑插在那里,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清逆不动,道:“誓师大会是由玄乘师伯一手操办,因楚朝秦未知下落,图谱亦是无影无踪,师伯算出他身负伤势,应逃出不远,便打算藉此将众派聚集起来,共同找寻一番。但楚陆恩先前与众派同仇敌忾,恐有失威慑,故退而求其次,打算以你之佩剑作为证物,博取众派诚意。”
“和尚始终认为此法不妥,便先一步召集了陈长老几位老友上山,再度商议此事。没想到恰遇上连日大雨,将一众人等全部阻于山外,这期间我与师伯因理念不合起了冲突,楚朝秦一事为明,实怕内外有人会对楚陆恩有所图谋,便将他沿密径送入了这里。”
秦晋收剑,道:“此举倒是预备纵虎归山了?”
清逆摇头,解释道:“和尚召集陈长老等,正是为了一同赶往清凉山查究当年之事,比如断龙山庄之事以及……楚霆谷真正死因为何。”
秦晋嘲道:“大师不是已经广昭天下,说是由秦某手刃的么?”
“当时形势紧急,和尚只得擅自做那缓兵之计,果真别无他意,还望秦施主原谅。”清逆垂下眼帘,将双掌合十,躬腰致歉。看他恭敬谦卑如此,秦晋反而不好发作,只好摆手道:“罢了。”
清逆又道:“后来因陈长老久不上山,和尚方决定亲自下山探查,却不曾想到几人已遭毒手,只余楚朝秦与你,尚在原地。”
秦晋抬眼,问道:“那你与楚朝秦当真是交过手了?”
清逆不再言语,只是略向后退开一步,继而抬臂翻掌,舞了几样招式。秦晋看见不由大惊,立刻认出这便是那图谱之上所载功夫,虽只是空有架势,但清逆乃武林中习武奇才,那一举手一投足,几乎分毫不差。
清逆演毕,缓缓收掌,然后一字一顿道:“他发狂了。”
楚陆恩虽口不能言,却总拿一双眼珠子去觑秦晋。秦晋心中不悦,瞧这人狼狈佝偻,全无当初嚣张跋扈之气,便掏出剑鞘往他那膝弯上抽了一鞭,道:“你嘴巴哑了,连眼睛也斜了不成?”
楚陆恩受完这一下全无反应,直至清逆从后将一掌搭上他的肩头,他才扭过脸去,开始行走。
清逆望了眼天色,对秦晋道:“上山罢。”
秦晋转为看他,点头应允道:“好。”
清凉山半坡陡峭半坡缓,秋风卷起漫野的黄叶青绦,沙沙作响。楚陆恩果然老马识途,带着一行三人逆风而上,不过一时三刻便进了山门。
秦晋看岭门之外虹收云动,薄雾散去后方显出隐隐青山,然而山凉屋荒,竹瘦藤斜,蒿草丛生,较之往日繁荣光景,教人不胜唏嘘。清逆对此无所触动,押着楚陆恩走在前头,正殿就建在顶上,再走百十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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