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第50章


凌涯子皮笑肉不笑:“纵使被逼着离开太玄宗又如何,这些年来,他们何尝想过放过我?”
叶轻想到自己师父当年所受的一切委屈,心中悲愤愈加浓烈:“师父,他们太过分了!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要被逐出门派!而他们做尽坏事,却能高高在上,随意掌控他人生死!”
过了这么多年,凌涯子心态已然平和许多,他叹了口气:“阿雪,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叶轻郁愤难平:“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他们这么陷害你,我若是……我……我一定杀了他们!”
“过去不可念,未来不可见,”凌涯子浅笑看着他,“如今谢半泓已死,只要方秋鸿伏诛,一切恩怨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叶轻:“可是——”
不待叶轻说完,凌涯子又摆了摆手,转向望尘:“然后呢,你们后来是怎么盯上我的?”
“方秋鸿将谢半泓送到骆城之后,又恰好听闻你在骆城,他便心生一计,想趁机杀了你以绝后患,我本是好意相劝,却被他疾言劝退……咳咳……他又将我打伤,夺了我山庄密室的钥匙……”
叶轻看着他,果然发现望尘脸色十分苍白,似是身有重伤。
叶轻:“您……”
“我快要死了……”望尘声线已然十分微弱,“我身上的毒能维持这么多年的性命,已经是方秋鸿手下留情了,可是,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啊……”
凌涯子悲悯看着眼前垂死挣扎的人,叶轻声音发哑:“方秋鸿为什么不帮你医治?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望尘神色怆然:“你不懂。你身份特殊,他给你下毒只是以为可以牵制英王,可是英王殿下何等人物,怎会乖乖受他摆布,任他支配,方秋鸿无法子,又只好借机将你身上的毒解了……可是我……我有什么价值,值得他费心为我研制解药呢?”
叶轻觉得这真是不可思议:“可是明明是他给您下的毒——”
“对他没有利益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望尘这时还不忘为方秋鸿解释,“他心思一向怪得很,我自认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却有时都觉得我根本不懂他的心。”
凌涯子腹诽:“这种蛇蝎心思有什么值得了解的,怕是多了解一分便早一刻肠穿肚烂。”
“阿雪,我真的好羡慕你,你有一个好出身,有一个英明严厉的父亲,还有一个疼你入骨的好师父……”望尘幽幽看着他,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弧度,却是比哭还难看。
叶轻声音低低:“我也羡慕你,你是一个很好的长辈,我一直尝试学着做你这样的人。”
望尘笑着笑着又轻咳几声,瞳孔开始涣散,嘴角渗出鲜血。
“忽略你的感受,将幼年的你送上山是我的私心,我没想到你会怨念如此之深重。”
“我没想到你被教得这么好。”
“我更没想到你会爱上自己的师父。”
凌涯子毫不容情再下一刀:“阿雪爱对了人,可惜你选错了人。放心,方秋鸿会尽快来陪你。”
“他意图伤害英王世子,早该有此今日下场,黄泉之下,我却是等着他来……”
说着,他猛地急促呕出几口鲜血,气喘剧烈,不待凌涯子师徒二人作出反应,整个人又忽地倒在榻上,全身不住抖动抽搐,渐渐出气大入气小,目光全散了。
凌涯子上前一探呼吸,发现他已是就此咽了气。
清风吹散一室沉郁,青烟霭霭,久在其中不觉其味,被凉风吹过才恍然,原来沉香已燃到尽头。
望尘公子歪着身子倒下,眸光渐失,一张白纸自怀中飘落在地,无声无息。
叶轻拿起一看,是一封被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绵纸。
上面写着:“望尘来无意,秋鸿归不归?”
他说他本家姓姜,想必望尘也不是他的原名,应是后来改的。
叶轻突然想起望尘当年说的那四个字,“心甘情愿。”
彼时叶轻将其当做劝慰之语,如今想来,俱是他的肺腑之言。
他嘴上说着不甘,心里却已经默认了这份不求回报的付出。
☆、第 42 章
凌涯子师徒二人将死去的望尘埋在柳色山庄背面的山坡上。
野草荒漫,寒鸦低鸣,新坟故人相依。
萧瑟秋意中,眉目疏淡的青年朝着墓碑做最后躬身一礼,身后男子静静看着这一切,等到身前之人行完拜礼后才走上前,与青年十指交缠。
“走吧,不要太伤心了。”他把人带走,留下身后一个孤零零的墓碑。
“我并不伤心……好奇怪,师父,”叶轻茫茫然,“我竟然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有些失落郁闷罢了。”
凌涯子:“……”
“这便是长大的代价吗?”叶轻愣愣问道。
凌涯子不由得好笑:“长大可不是这样无悲无喜的,是他在你心目中并没有你所以为的那么重要。”
“心中惆怅依旧,只是,”叶轻垂下脸,“我不会再为这种人而难过了。”
惆怅中有着惋惜,有着错恨,却唯独没有哀痛。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那就好。”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找方秋鸿?”
“我们先去客栈找小南吧。”
身旁的身影怔住,凌涯子转头挑眉:“嗯?”
“……好,好吧。”
……
荒间小路,草木萋萋,叶轻手里捏着从望尘身上掉落的绵纸,指腹不住摩挲其柔纸纸面,心中有些忐忑,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师父还要继续带着那个小孩吗?
这怎么行?
他想东想西老半天,心中又是突然豁然开朗,怕什么,反正他都跟师父在一起了,还担心那么多干嘛?
凌涯子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右手一晃,顺手抄走他手上的纸,“嗯,这什么?”
“……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凌涯子看到上面的字,嗤笑一声:“还挺痴情。”
“师父——”叶轻不乐意。
“好了好了,我知道,死者为大,”凌涯子收起轻蔑神色,把手中纸张翻来覆去,“这纸质倒是特别。”
绵纸细滑如沙,柔软如绵,叶轻解释:“骆城中有一书墨斋,是望尘前辈名下产业,这类绵纸是他亲手创制,产量不多,价格昂贵,只有书墨斋中才有得卖。”
“我以前在方秋鸿那里见过这种绵纸,觉得手感上佳,想让他送我几张,结果他不愿意,当时我还觉得他小气呢。”
叶轻点头:“这纸很贵的,他不愿意给也是正常。”
“这么说来,慕谷主他们之所以让我们来骆城,想必也是发现了这一点,”凌涯子道,“二谷主博览群书,见识深远,应该是看透了些什么。”
“有道理。”
……
随着天气转凉,秋意愈加浓厚,街上百姓较之春夏之日少了许多,师徒二人相携来到一家并不起眼的客栈,寻找半年不见的小混蛋。
店主显然还记得之前这位长得好看的道长,数落了几个不长眼的跑堂伙计,热络地上前相迎,笑容满面。
“道长请坐,好久不见啦,今日一早枝头上喜鹊叫个不停,我就知道有贵人上门了。”
“掌柜的客气了。请问之前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孩子还在吗?”
虽然那时穿得穷酸潦倒,但毕竟一身气度犹在,掌柜的自然不敢轻待;如今眉目间的萎靡失意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容光焕发的神色,窄袖宽袍,俊美逼人,整个人单是站在那里,就隐隐显出一派宗师风范,何况身边又跟着一位不苟言笑的清贵公子,掌柜的心下暗叹其不凡来历,表面上更加笑容可掬。
“道长指的是小南吧?”掌柜的赔着笑脸,“那孩子之前在我这里住了三个多月,把钱都花光了,也没钱支付房钱,走也不肯走,一直说要等道长回来,我心里想着这孩子怪可怜的,也狠不下心把人赶走,就留他在后院做个扫地帮厨的活计,不仅可以帮贴房钱,还能维持饱腹……说起来这个孩子虽然个子儿不高,力气倒是不小,也肯吃苦——”
叶轻听得不耐烦:“够了!现在叫他出来,我们要带他走。”
掌柜的落下一语:“他被人带走了。”
“什么?”凌涯子陡闻意外之言,心头无由来地一阵慌张,“他被谁带走了?”
叶轻也随之皱起眉,神色冷肃。
“是一位姓方的公子将他带走的,”掌柜一脸无辜,“他自称小南的长辈,把欠着的房钱结了,小南也说认识他,所以……”
凌涯子听闻“姓方”二字心中已知是大大不妙了,他与叶轻对视一眼,“他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啊有有有,等一下,”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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