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门》第138章


他们正说着,桐花台另一侧亮起灯烛来,跟着传来清越的歌声,那歌用吴地语调侬侬唱道:“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桐子结千年。”
陈王不懂吴地语,因问道:“唱的是什么?”
“是子夜四时歌里”
崔畹华和玉京娇齐齐的脱口说了出来。
玉京娇咬了咬唇,说道:“请崔公子说罢,是我无礼冒犯了。”
“姑娘不必如此。”崔畹华急忙摆了摆手,又刚要向陈王解释,就听一人澹澹说道:“这是唱的子夜歌里的桐树一句,殿下可仔细的分辨一下。”
来的就是玄通和尚。
陈王挑眉一笑道:“大师还懂得吴语。”
玄通念一声佛道:“幼时学过一段时日,略略懂一点。”
陈王挥了挥手,叫宫人给玄通赐座,问道:“你来了正好,我们还正好奇呢!青门到底安排了些什么,你可知道?”
玄通说道:“女施主的事情,贫僧不好过问。”
“女施主么?这倒叫得生分,不像是唤朝夕相处的人。”
“佛祖面前,天下之人并无甚亲疏远近。”
他们坐下喝了一盏香茶,陈王侧头向容佩低声问道:“几时了?怎么还不见人来?”
容佩皱了皱眉,因要亲自起身去看,刚下两步台阶,就听一人嫣然笑道:“你往哪儿去?”
容佩急切之下挽了柳青门的手,说道:“你迟了,我是去找你的。”
柳青门笑道:“没事,忘了看时间了。”她和容佩并肩走了过去,向陈王礼了一礼,娇俏着说道:“妾来迟了,请殿下宽恕一些呢!”
但见她眉若远山青黛,眼若繁星璀璨,穿一袭淡蓝色的衣裳,松松绾一个抛家髻,所点饰的不过一根月色的丝带。
陈王笑道:“美人么,合该姗姗来迟的,不怪你。”
她并不看其他二人,只拉着容佩的手柔声嘱咐了两句,又向陈王笑道:“请殿下在这里稍稍宽坐,妾和玄通大师一会儿回来。”
陈王笑道:“不叫我们也看么?”
柳青门淡淡一笑:“殿下给妾和大师做个见证就好了。”她转向玄通和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大师随我移步菩提树下。”
董宛玉亦起身:“请容相公借您的箫一用。”
容佩抽出玉箫递给她,宛玉便也跟着他们走了。
就见青门和玄通从桐花台另一端缓缓走了下去,渐渐地消失在了夜色朦胧之中。
柳青门和玄通和尚一前一后从桥上过了,来到千年菩提树下,她倏然转身,几乎抵到了玄通的面上。她的眼左右打量他沉寂的面容一番,叹道:“大师,事到如今,你还是执意要度化我么?”
玄通和尚亦望她一望,说道:“是。”
青门似乎有些失望,她轻叹了一声,对董宛玉说道:“请为我吹奏春江花月夜。”说着,缓缓脱下了淡蓝色的外衣,露出里面一身银色的轻纱衣裳,那衣裳不过虚虚裹着她,她那妙曼的酮体在轻纱和徐风中若隐若现,无比地勾人。
董宛玉执起玉箫附在唇边,缓缓吹奏起来。
柳青门随着音乐,缓缓伸出雪白如玉的手臂,手指轻易游弋恍若无骨。她将春江花月夜这支跳熟了的舞简化了一番,不过柳枝迎风般的抬臂,加上湿婆似的抬脚扭腰,这几个简单的动作竟将妩媚跳得淋漓尽致。
那姿态,仿佛最端庄最矜持的佛,在跳最下贱最妩媚的舞蹈。
因有约定在前,玄通只能张目看着。
起初还好,渐渐地,他的额上已然渗出汗来。玄通和尚不断地念着心经,可额头上的青筋却显得越来越厉害了。
柳青门随着箫声悠悠转过头,就看见玄通和尚摇摇晃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几乎不能自持。
她不由轻叹了一声。
佛法上有云:破比丘净戒者,下无间地狱,永世不可超度。
这样深重的罪孽,她却不得不犯。
柳青门低头轻笑了一声,似是笑她自己,又似在笑别人。她的脚下一顿,身子便斜斜地向着流水倒了下去。
就听得董宛玉一声惊呼:“救命!”
玄通和尚业已跳进了水里,一把抱住闭目下沉的青门。那柔软的身体在他几十年如一奉守自身的日子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可怕。
他惊觉过来,刚要松手,就被柳青门勾住了脖子,她像条美人蛇般缠了上去,呵出的幽兰之气尽数喷在玄通和尚的脖子里、耳朵上,她的手缓缓往下,握住了最为致命之处。她淡淡的笑:“大师,你硬了呢。”
玄通大惊之下要推开她,却被青门顺势一捏,顿时颤抖着发泄了出来。
眼看就要到达阿罗汉之境的修行毁于一旦。
玄通恼羞成怒之下,抓住柳青门就要往水中摁去,他眼中厉色一闪,那是成佛不成,堕魔的杀心!
“住手!”匆匆赶来的陈王大喝一声,其余三人已跳下了水。
容佩和崔畹华一边一个拽住玄通往后拖,林慎已将柳青门抱了起来,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那般紧紧搂在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柳青门笑了笑:“别哭了,我不会有事的,你又救了我一次呢!”
她将头依偎在林慎的胸口,左手已无声无息地覆在了小腹上。她粲然一笑,说道:“真好,我胜了呢!”
青门望了望幽幽的夜空,喃喃说道:“我胜了,崇谨,你可以回来了,我胜了”
第五十五章() 
玉京娇从厨娘的手里端过碗来;边走边细细的吹了吹。
柳青门半靠着坐在床上;双手护在小腹上;微笑道:“真香!”她的面色颇有些憔悴不足;那笑意却是温暖柔和的。
“姐姐起来啦?”玉京娇坐在她的身边,用勺子搅了一搅碗里的汤,说道,“这是石莲子鸡汤;已经加了不少冰糖了,可能还有些苦;姐姐可别挑嘴啊!”
柳青门笑着摇了摇头。
玉京娇沉默着望了一会儿手里的碗;忽然怔怔的落了一滴泪,吧嗒一声掉进了汤里:“姐姐,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要不是容姐夫请了宫里的太医来,你和你肚子里的那个;恐怕就得都”
她说到伤心处,一下就噎住了,只是不停地啜泣着,像只受了伤的小猫。
柳青门抬了抬手,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然而手臂上一点劲儿也没有,只得含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吓着你了,可若不如此;杨钦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现在好了;也算是一劳永逸了;只是我的这碗鸡汤,大约会很咸吧?”
玉京娇抽泣着“啊”了一声,有些不解:“厨房那边是我自己盯着的,没有多放”
她突然反应过来柳青门是在调侃她哭了,哑着嗓子啐了青门一口,低了头说道:“姐姐还有心嘲笑我呢?”
柳青门终究叹了口气,伸手勾了勾她的衣摆,笑了:“你这个傻丫头”
她的口气亲昵,一如从前在家的时候。
玉京娇便忍不住了,眼泪哗啦哗啦地往下淌。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就把人家好好的孩子惹得这么伤心了?”容佩在窗外清咳一声,有些好笑,“这眼泪淌得跟流水似的,不值钱么?”
玉京娇连忙站了起来,一手端着碗,一手抹了抹眼睛:“姐夫。”
容佩自己揎了帘子进来,接过玉京娇手里的碗,笑道:“你这眼睛哭肿了,回头曹旭那小子看见要跟我闹的。”
玉京娇又急又羞,跺脚:“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人,我再不理你们了!”她又看一眼柳青门,见她淡淡的笑了一笑,这才转身跑了出去。
容佩拖了张椅子坐到柳青门床边,一口一口喂她鱼汤喝,半天叹道:“玉京那丫头倒是对你真好。”
柳青门含了一口鱼汤在嘴里,刚想说那是她的人自然对她好,忽然又想起惨死的容易,那理所当然的话就哽在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她将鱼汤咽了下去,笑了笑:“你对我也很好,我很感激你。”
容佩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不出情绪。
半晌,他忽然没头没尾的说道:“林耿介和崔畹华都想来看你的,被我都挡在门外了。陈王殿下也问过你两次,我说你没醒,殿下便说改日再来看你。”
柳青门笑着,说道:“所以说,我一直很感激你。”
容佩将空碗搁在一旁,默了默:“林耿介写了一封信给林三,告诉他你有身孕了,让他回来。”
柳青门仍是淡淡的笑着:“那我也很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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