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烟雨行》第180章


许问书道:“我看得真切之后,他方把衣服合上,回过头来对我道:‘许兄弟,不瞒你说,这位作《少年行》的令狐楚,便是我的先人。我将老祖宗的诗句刻在身上,记在心中,时时提醒自己,勿忘家仇国恨。我令狐宋并非盗贼,只是我初来吴山,对周遭境况知之甚少,方才听你说是本地之人,又是满腹经纶的俊才,所以想请你指点迷津,说说吴山一带之状况。
他一说到这里,我便都知道了。我见他说话时神定气闲,心里对他忽生敬佩之感,便将腹中所知一一告诉了他。”
雷松问道:“哦?他问吴山一带的境况,却又想干什么?莫非想打家劫舍?”
李春来道:“吴山山势绵亘起伏,左带钱塘江,右瞰西湖,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用。古人便曾言道: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再说了,前朝定都临安,江浙一带,物产富饶,这令狐……令狐宋若要打家劫舍,却是选对了地方。”
许问书道:“若说打家劫舍,那却不是了。我将周遭情况一一告诉那令狐宋之后,一面低声吩咐手下一人,不知说些什么,然后和颜悦色地对我说,若我无急事,便请在山上一聚。我见这些人偷偷摸摸,但举手投足之间,却甚有纪律,心下吃惊,那敢久留?便对他说:‘仁兄之心,在下心领了,这就离开吧。’”
“我当时心里砰砰直跳,哪知他也不挽留,临行之前,只说了几个字。”
“什么字?”雷松眉毛一拧,当先问道。
“外族猖獗,犯我长安,今日前来,戟指天山。”许问书回忆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道。
邝云又问:“那他还有没有说什么?”许问书又想了一下,道:“对了,他还说,咱们同为南人,生于虎肚之下,终究有绝根绝种的那一
日,与其成人鱼肉,不如反为刀俎,重拾河山。他还说了,若是这世间的南人都如所南先生、柳苍梧一般,那么就算再来十倍外族,也奈何我们不得。
他这话一说,我登时就明白啦。当即对他说:‘令狐将军请放心吧,小子虽为一穷酸,但何为大义,何为不义,还是分得清楚的,小子若是说了出去,天打五雷轰。’”
潘氏兄弟中的潘越一拍大腿,喝道:“不是他却又是谁?”余下几人对望一眼,喜上眉梢,齐声道:“不错,正是他。”
许问书满眼疑惑,问道:“是谁?”李春来道:“难得许小兄弟如此仁义,书生意气,果然没错。直言给你说了吧,这位向你打听吴山一带情况的令狐宋,和他背上刻的令狐狂,是同一个人。”
许问书“啊”的一声。雷松道:“正是,他是福建漳州人,少年时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他
生性狂野,往来南北水道,专干没本的买卖,在江湖上却极将道义,因此得到了这‘狂’字一称,后来元鞑子攻克咱们大宋朝廷,为立军威,在江南大开杀戒。令狐狂一家老小也未能幸免,尽为元鞑子所屠杀,令狐狂那时本在湘
北,听闻此等消息,连夜赶舟归家,守了七天的孝之后,他按捺不住自己,便连夜磨了十二柄朴刀,要前去诛杀蒙古的驻军。”
许问书问道:“原来他如此大仁大义,后来呢?”
雷松道:“当时有一人与他毗邻而居,每日只是冷笑他。令狐狂愤愤道:‘陈七师,老子死了爹妈妻儿,你冷笑什么?’陈七师笑道:‘你这一去,咱们大宋的铁血男儿当中,又要少了一个像你这般的人物。’……”
许问书连连点头道:“这位陈先生说的极是,这么莽撞地去,定是有去无还,屈作鞑子铁骑之下的亡魂。”
雷松道:“是啊,这令狐狂却也是个聪明人。当即问道:‘陈大哥,依你来说,却又该当如何?’陈七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令狐兄弟,若你听我规劝,十年之内,定能报仇。’令狐狂见他说得信誓旦旦,当即道:‘好!全凭陈大哥吩咐。’陈七师又对他说了好些对策。令狐狂听了之后,连连点首称赞,从那以后,竟对这个陈七师言听计从。”
许问书问道:“陈七师?那定然是个智多星了。”
雷松道:“不错。后来两人结为金兰,待元军的大队退去之后,就在漳州偷偷纠结抗元志士来。嘿嘿,我听说文逸公子已到漳州,那么陈七师与令狐狂定是摇旗响应,如今鞑子皇帝坐在大都,那是首尾不能顾,令狐狂引兵背上,定是要攻下临安!”
许问书又“啊”的一声,张大了口。潘鸿道:“咱们南下,也是为去投靠令狐狂,许家兄弟,你满腹经纶,却无用武之地,不如与我们南下,去陈将军帐下出谋划策,打鞑子,复家园如何?”
许问书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我还得去鄂州。若是打起仗来,那可不得了了。”
雷松“嘿嘿”一笑,道:“人各有志,那也不能强求。”
这时天已全黑了下来,几人中间的篝火燃得正旺,正“毕——毕”地炸起火花来。
忽听得一个声音凭空响起:“文逸公子已经到漳州来了?那他带了多少人马?”
雷松、李春来等人听到这个声音,齐齐回头,却都心中一怔,原来说话之人,正是那个一言不发的青衫人。
第一百七十章 扑迷离(三)() 
那青衫人说话之间,身子一动不动,盖在头上的斗笠亦不揭开,仿若这话便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般。
众人本料想他已熟睡,故而才高声谈论,哪知他却是在悉心听他们的说话?雷松等人既不知他的来历,也不知他是蒙是汉,听他一说话,便都住了嘴。
雷松道:“这个却不知道了。”青衫人道:“是么?我听说文公子攻克漳州,是在九月初三之夜,对么?”
李春来摆了摆手,说道:“咱们远在西南,怎会晓得?公子若要摸清情况,何不亲自往漳州走一趟?”
青衫人“嘿嘿”一笑,说道:“我若会去漳州,还向各位询问么?那也好吧,既然各位不知道,那不问便罢。”说到这里,身子动了一动,把头侧向内,不再说话。
雷松等人面面相觑,都猜不出此人来历,只好不再说话。
李春来解下腰间葫芦,说道:“许小兄弟与我们说了这许多话,定是口渴得紧了,咱们”他本要说“咱们请你喝口酒”,可“咱们”二字才出,便戛然而止,骂骂咧咧地道:“龟儿子的,没酒了。”原来他说话间晃了晃酒葫芦,才发现里面已滴酒不剩。
许问书微笑道:“各位大哥好意我领啦,既然没酒了,那也作罢。”
潘鸿站起身来,说道:“东去五里路,有一家酒肆,既要喝酒,我去打几斤来便是。天气转凉,喝口酒暖暖身子,那也极好。三哥,把你的酒葫芦给我。”他口中说的“三哥”,正是李春来。
李春来将酒葫芦递了过去,邝云却道:“这葫芦拳头般大小,一口也不够,拿去作甚?你去酒家,提几坛来便是。”
潘鸿道:“也是。那我去了。”潘越道:“大哥,我与你同去。”说着就要站起身来。
潘鸿看了一眼青衫人的背影,努了努嘴,说道:“我对此地熟悉得很,一个人去便罢。”他言下之意便是在示意余下之人,案上的青衫人来历不明,若是外族探子,那就糟糕了,所以让潘越留下来,多一份人手,也好防变故。潘越看了他的示意,心中暗自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大哥快去快回。”
邝云手拿弓箭,站起身来,朗声道:“怕什么?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咱们五六个带把的大老爷们,怕他干甚?潘家兄弟,我和你去。”
雷松道:“也好。”邝云道:“走吧。”两人推开庙门,走了出去。潘鸿一边掸了掸裤腿上的杂草。不一会,脚步声远去,再无声响。李春来又转出庙门,抱了一大捆柴禾来,添在篝火中,燃得更加旺盛了。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夜更沉了,不时听见庙外风吹草动的声音,但就是没听到邝云与潘鸿回来的脚步声。雷松、李春来与潘越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隐隐焦虑。
再过两刻功夫,仍旧没有人来。潘越再也按捺不住,提起猎叉,轰然站起身来,焦急不安地道:“怎么回事?我去看看!”
雷松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说道:“别急,邝云兄弟一手神箭例不虚发,你哥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咱们还是再等等吧。”潘越满眼焦躁,也只好坐下。
夜变得更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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