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烟雨行》第179章


许问书又行了一礼,道:“小子许问书,既然如此,小子叨扰了。”
满面春风的汉子挪了挪身子,让出一块地方来,让许问书坐在一旁。几人围成一道圈子,圈中燃着一堆篝火。许问书见这几人和善,渐渐去了害怕之意。
满面春风的汉子向里首道:“兄弟,过来烤火。”许问书听他说话不是向着自己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吃了一惊。只见偌大的文王吴芮塑像前的香案上,睡着一位青衫之人。
那青衫人将随身的斗笠掩盖在脸上,看不清楚年纪,一动不动,似乎已酣睡过去,听得这汉子说话,忽然发声道:“多谢仁兄好意,地方隘窄,便不过来凑了。”
他声音清脆,字腔圆正,听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说完这话,再无声响。许问书又见他身旁的桌子放着一柄长剑,心中一凛。不一会儿,又从他鼻中发出微鼾之声。
那名叫李春来的汉子道:“雷大哥,今夜已不能赶路了,咱们将就着睡一晚,明天再出发吧。”
满面春风的汉子道:“好。那今夜便好好休息。”过了一会儿,那身形高大的邝云问道:“不知这文王庙,是个什么去处。”
两个虎背熊腰中的一个汉子道:“这文王名叫吴芮,是春秋战国时期的著名人物。”
雷松接口道:“小时候曾听村头的老爷子讲过文王的故事。老爷子说,吴芮与同甘共苦多年的爱妻毛苹泛舟湘江,庆祝自己四十岁生辰。吴芮望着远山,思念家乡瑶里。面对明月,毛苹吟咏: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吴芮听罢心潮澎湃,留言道:我死后要回家乡瑶里五股尖仰天台,观看天门的朝日夕阳。同年,夫妇双双无疾而终,合葬长沙城西。其衣冠冢有多处。谥为文王。以此来看,要立庙供奉,却不应该是在长沙么?为什么到信州来了?”
另一名汉子道:“雷大哥,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是咱们信州之人,因羡他骁勇,所以立了座文王庙供奉着他。瑶里就是咱们信州的。”
雷大哥点点头,往地上用力一拍,道:“原来是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当如文王一般,建功立业,就算客死异乡,也不枉人世走一遭。”他这一拍力道用得甚大。
那邝二哥道:“万世皆是如此,说起容易做着难,若是咱们汉人都如雷大哥一般英雄了得,何愁不名垂青史?只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何况如今柳……已经……咱们也只是四五人,能成什么大器?”
雷大哥“呵呵”一笑,道:“邝兄弟说哪里话?咱们的行径,却不是为了名垂青史。”
许问书出口问道:“雷大哥,你是……是鄂州人氏么?”
雷大哥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说道:“正是,方才却忘了说了,在下姓雷,单名一个松字;这位是邝云兄弟,山东人;这位是李春来,是贵州来的;这二位是潘氏贤昆仲,大哥潘鸿,兄弟潘越。咱们五人曾在淮水一带待过些日子,后来辗转来到鄂州,又从鄂州南下,今日到信州地界,天色黑了下来,不能再行赶路,所以来到这破庙中,不想与小兄弟相逢,幸会,幸会。”说着朝许问书抱了抱拳。
许问书道又站起身来,还礼道:“原来如此,不知几位大哥从鄂州南下,是为何事?”
雷松面上露出谨慎之色,看他一眼,推搪道:“咱们南下,也没什么紧要之事,只不过游山玩水罢了。”
许问书常年东奔西跑,如何看不出他的眼神?又见几人谈吐不凡,料想绝非常人,忙摆手道:“雷大哥切莫误会,小子询问此事,并非有他意,只是小子此番北上,乃是去鄂州。小子第一次北上,不认得路,故而有此一问。”
雷松笑道:“原来是这般。你坐下吧,从鄂州到这里,咱们走了十多日,许小兄弟你这身子,怕要多些日子。只不知你孑然一身去鄂州,却是为了什么事?”
许问书道:“小生祖籍浙江吴山镇,这次去鄂州,是为了寻亲。我嫡亲姐姐远嫁鄂州,近几日江浙一带不甚安当,故而绕道入信州之境,北上鄂州,一来可去见我那老姐,二来也可寻个安心之所。”
“江浙一带自古繁华,吴山越水,令人流连忘返,怎地近几日不甚安当?”雷松与众人对望一眼,问道。
许问书道:“几位大哥难道不知晓么?”
雷松心中一动,问道:“可是与盗贼流寇有关?”他将“盗贼流寇”四字说得极重,那睡在案上的青衣人听到这里,俄然动了动身子。
众人都在全神贯注谈话之中,并未察觉他这细微的举动。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扑迷离(二)() 
许问书接着道:“说是盗贼流寇,却又有些不妥。”
“哦?”李春来等人似乎都极为感兴趣,又问道:“怎么说?”
许问书道:“前些日子,我去村头王先生家中借书,在回来途中,便遇到了一伙手执明晃晃兵器之人。我见这伙人约摸五六百人,又没穿着军服,当时就吓得魂飞天外,心想遭了,遇上强盗了。果不其然,有几人发现了我,便手提长枪,奔将过来,将我捉了前去。来到军前,我见他们山大王凶神恶煞的,是个约摸四十来岁的黑脸大汉,心里更加害怕,心想这次定是九死一生,活不成了。”
秀才许问书顿了顿,又道:“那山大王将手中的大刀一扔,不偏不倚,刚好插在马鞍前的刀鞘里。他见我吓得瑟瑟发抖,柔声叫我不必害怕,又问了我家住何处,家中之情况。我当时哪敢撒谎?只好如实说了。他们听说了我的话之后,不依不饶,将我带到山上。”
“到了山上之后,那黑脸大汉命退了左右,将我带到峰前。我见他随身的弓刀都没带上,心里略微松了口气。其实当时江南一带传的沸沸扬扬,蒙古内部发生兵变,驻守江南的元兵被圣上下旨北调十之五六,是而盗贼乘势兴起,兴风作浪,那也是寻常可见之事。那黑脸大汉走到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叫我在一旁坐下,一言不发。他无甚举动,倒教我愈发害怕恐惧,竟有些坐立不安……”
“他见我一言不发,却对我道:‘小兄弟,你也无需害怕,令狐宋鲁莽,今日请你上来,多有得罪。’直到此时,我才知道他的名字。”
潘氏兄弟中的大哥潘鸿望了二弟潘越一眼,低声道:“令狐宋?”又望向雷松、邝云等人,问道:“不是令狐狂么?”
那躺在神龛旁的青衫少年听说“令狐狂”这名字,身子微微一动。他早已醒来,这下竖起耳朵,仔细听闻,暗中却想:“令狐宋?令狐狂?是他,是他,原来是他!”
许问书一听“令狐狂”三字,说道:“怎么,几位认识令狐狂?只不知这位令狐狂,是那位黑脸大汉令狐宋的什么人?”
雷松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许家兄弟,怎地?你怎知令狐狂之名?”
许问书见他神态有些不对,似有隐瞒,也不刨根问底,续道:“令狐狂三字,却是从他背上看到的。那位令狐宋说到这里,忽然将手扯开衣裳,袒胸露乳,朝自己的背上一指。”
邝云身子不自禁朝许问书挪了挪,问道:“怎么?”
许问书道:“众位皆知当日岳母曾在岳鹏举背上刻下‘精忠报国’此四字,可那日我看他背一眼,并更加佩服他。他整个背上,赫然烙印着十七个字,字字真切,都是刻印上去的!他从项下而始,臀上两寸处方讫,右边刻的是,未收天下河湟地,左边是不拟回头望故乡,一旁是令狐狂三字。”
“啊?”饶是雷松邝云等人走南闯北,大风大浪见过无数,这下听他一说,也不免惊出声来。
许问书摆手道:“我所讲的皆是目睹,并非虚言。这十七个字哪,深入肉骨半寸,我只看一眼,便历历在目,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敢情他这十七个字,都是一针一刀刻印上去的?”雷松问道。
许问书道:“雷大哥说得不错。”
李春来道:“未收天下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令狐楚这一首的《少年行》,说的是当时河湟之地当时为异族所占领,若不收回故土,将异族驱除,那便不打算回头望一眼故乡。嘿嘿,如此说来,这个令狐宋倒是个不简单的人。”
许问书道:“我看得真切之后,他方把衣服合上,回过头来对我道:‘许兄弟,不瞒你说,这位作《少年行》的令狐楚,便是我的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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