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第108章


“如果你说出幕后主使,我愿为你争取一个全尸,否则依你的美貌,门外的千从卫正虎视眈眈,他们的手段你比更我清楚,我帮不了你。”
常氏抬起头,定定望着林知望,忽然笑了:“林大人,我真替你感到悲哀。”
林知望道:“愿闻其详。”
“冯芥勾结关穅,罗织罪名构陷我祖父,终而当上了首辅。如今朝纲败坏,奸臣当道,忠良涂炭,你事如此忠奸不分道朝廷,我几乎可以看到你的下场。”
“正如此时,你看见我锁在这里,分明动了恻隐之心,分明觉得我罪不当死,却依然要审我,对我用刑,逼我交待幕后主谋,但又怕我供出幕后主使,或让皇帝失去体面,或牵连太广,捅破了天去。”常氏笑岔了气:“林大人啊,你们每天考虑那么多,唯独不敢去问自己的良心,还不够悲哀吗?”
林知望此刻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问,缓缓起身走出牢房,喊人锁门。
“大人,怎么样?”小旗迎上来问。
林知望闭上有些酸痛的眼睛,喉结蠕动着,艰难的说:“用刑吧。”
徐湛来到王府象房,见到了刷马的小太监古越,他仍在勤快的干活,料峭的春风像要将他单薄的身体吹透,两只手上生满冻疮。
古越腼腆的笑问:“公子怎么一个人来?又要与殿下出城跑马?”
徐湛摇头说:“我不选马,我找人。”
“但这象房内只有马,没有——”古越话音一滞,不可思议的问:“公子来找奴婢?”
“奴婢。”徐湛回味着,瞬时勃然大怒,道:“什么奴婢!令尊纵横辩驳,痛陈时弊,是正道直行的忠良,你此刻扮作太监,奴颜婢膝,苟且偷生,可对得起他在天之灵?”
古越先是一愣,继而摔落鬃刷,瘫坐在马棚边上。
鬃刷落进水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徐湛的袍角,徐湛浑然不觉。
“你小小年纪,真想在王府里刷一辈子马?”徐湛轻声道:“怀王殿下不会永远待在京城,藩王离京,所携一人一物都要经过严格筛查,这是祖制。没有人可以庇佑你一辈子,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忍辱偷生,而是尽快离开京城,开始新的生活。”
“不可以——”古越将脸埋进臂弯里,痛苦的摇头:“不可以,关穅一日不死,我就算死也不能瞑目。”
“令尊的死,不是关穅一人之过。”徐湛说。
“是,整个朝廷都烂了,烂透了,又岂止关穅一个。”古越说:“但是,关穅是害死家父的罪魁祸首,不是他,家父或有活命的机会。”
“事实如此,但现在的你,能做什么呢?”徐湛道:“去找你背后的人,听他调遣,重新潜入关府,接近关穅,伺机行刺?别天真了,你和常氏已成弃子,我不必问你他是谁,我若是他,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你们以绝后患。”
“还是说,你想步常氏的后尘?在诏狱里受尽凌辱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被处以极刑,令你胡家断子绝孙!”
徐湛言辞激烈,像一把刀直刺古越心中。
古越瞪大了眼睛,黑色的瞳仁充满绝望。
“胡公子,换作是我,只要一息尚存,也必与杀父之贼不共戴天,但我会徐徐图之,不会螳臂当车,做无谓的牺牲。”他说靠近古越的耳边,轻声道:“大凡弱者生存,必要有‘水性’,要顺大于逆,要柔多于刚。仇家过于强劲时,就要忍人之所不能忍,要让自己变的强大,拥有对抗他的能力。你才十五岁,还有大把的光阴,活下去,总会有希望。”
古越艰难的点了点头。
荣晋独自坐在暖阁中,面对一盘棋局出神,连徐湛几时进来都不知道。
徐湛站在他身后端详一会,剥茧抽丝,执起一颗黑子欲挽救战局。
荣晋抓住了他的手腕:“别动,这是胡学士留下的局。”
“他生平不喜欢对弈,却是第一个教我下棋的人。他为人温厚,却从不肯在下棋时让我,记得有一次连下七盘,我一直在输,每每处于胜势之时,忽然就一败涂地,我一怒之下掀翻了棋盘,棋子撒了一塌,他却不温不火,一粒粒捡起来,他对我说:殿下,人生如棋,处处都是精心策划的陷阱,随之而来就是嘲弄和讥讽,什么时候你把憋的通红的脸换成不屑一顾的微笑,什么时候才算真正领悟了博弈的意义。”
徐湛默默将棋子放回棋篓:“殿下,逝者已矣,别太难过了。”
“我不是那种悲天悯人,自怨自艾的人,我只希望,不要辜负太多真心待我的人。”荣晋捡起一旁的方形绒布,轻轻盖在棋盘上,下榻踱步到地图前。
徐湛摇了摇头:“这很难。”
荣晋用手抚摸地图上的一角,不置可否。
“他同意离京了?”荣晋问。
“是。”
荣晋眸光一转:“你这张嘴,能把死人说活。”
徐湛苦笑:“殿下要送他去哪里?”
“宣府。”荣晋说。
徐湛紧抿薄唇,望向地图:“宣府是边镇。”
“他出生时,胡学士便将他的户籍落在了宣府表亲家里,这是胡学士为他留下的唯一后路。”荣晋说:“宣府地广人稀,科举相对容易,只盼他能争气博取个功名,到时为他某个一官半职,也可告慰胡学士在天之灵了。”
徐湛道:“还是殿下想得周到。”
荣晋说:“我知道,你们心里都觉得,我尚且自身难保,还去学带百姓逃亡的刘玄德。”
徐湛摇头道:“做人要学刘皇叔。”
第102章 较量(上)() 
在沈迈的调理下,太子的身体越来越好,怀王就藩的呼声越来越高。
与此同时,太后大寿,各地藩王纷纷派世子入京贺寿,一向不露锋芒的皇长孙荣检在皇帝的一次考校中拔得头筹,从众皇孙中脱颖而出,深得皇帝赏识,赏赐他一柄精致的玉壶,寓意胸怀高洁。
荣检与他体弱多病的父亲完全不同,他身材高挑,长于骑射,经过这些年韬光养晦,刻苦攻读,他在诸多政见上都有独到的见解,令其他藩王世子望尘莫及。
更令人忧心的是,徐湛为荣晋代笔的一封发往宣府的密信被大同总兵陈伯谦截获,陈伯谦以勾结边臣之名密奏靖德皇帝,弹劾怀王。
皇帝读罢信件,陷入沉思,随口问当值的许阁老:“关穅死了,谁最获益?”
许阁老惊的后背生凉,揽袍而跪:“臣愚钝。”
“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皇帝移步下来,走到他的跟前:“关穅是朕的奶兄弟,从小看太子长大,对太子多些偏爱,朕都知道。”
许阁老跪伏于地,不敢出声。
“关穅死了,太子更加孤立无援,最终的获益者是谁?”皇帝又问。
许阁老思索一阵,硬着头皮道:“会有很多人。”
皇帝一怒之下拔出天子剑,架在了许阁老的脖子上,阴测测的问:“谁?”
许攸镇定的说:“陛下,陛下就是杀了臣,臣想不出的事,也万不敢去诬陷他人,望陛下明察。”
林知望从许阁老处得知消息,头脑一懵,回府后未除官袍便去了书房,徐湛不在书房读书,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胡闹,他怒意顿生,喊何朗进来问:“徐湛在哪里?”
“在后院的榆树下背书。”何朗道。
林知望怒气消了几许,随便找了地方坐下:“喊他来。”
晌时未至,徐湛不知父亲为什么跑回家来,懵懂的随何朗来到书房,手里攥了本书像小学童一般负手立在父亲面前。他虽不是巧言令色之徒,却也看得出,父亲的脸沉的滴水。
两人沉默了对峙半晌,林知望疑惑的开口:“没有什么话想跟父亲说?”
徐湛心里咯噔一声,低垂的眸光闪烁,强作镇定:“今日的功课有不解之处,本想晚上再向父亲请教。”
“除了功课呢?”林知望问。
徐湛假作思索片刻,道:“没了。”
林知望点了点头,观之神色便察觉不对,想到徐湛一向嘴紧的很,又善与他虚与委蛇,眼下时间宝贵,权衡之后决定从怀王处下手,便喊何朗进来说:“将他关去柴房。”
何朗愣住,徐湛一惊。
“需要我说第二遍?”林知望问。
何朗赶紧应声,对徐湛道一声得罪,将他拉出了书房。
出了房门,徐湛方敢挣脱了何朗的手,何朗一脸愁苦:“公子啊,你到底瞒了大人什么,怎么就到了关柴房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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