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规》第187章


那天夜里,商益明与郑浩辉的话题只有一个:父亲。
“对对对,哈哈哈哈!”打完一个酒嗝,郑浩辉放声大笑,“还有呢,还有他是不是只要听出你的意见和他不一致,不是先想你说的总体上有没有道理,而是鸡蛋里挑骨头一样硬挑出哪怕是莫须有的毛病来驳斥你?”“没错儿!”商益明用他没有握着酒罐的左手一拍大腿,“而且如果你敢质疑他的驳斥,他接下来就会用威逼式的、同时很可能特别伤人的言辞,把你的话头儿压下去。”“是啊,是啊。什么难听说什么。”
商益明应当庆幸,隔壁的老邻居这晚仍旧没回来住,不然两家三代人几十年的交情恐怕会因为他与郑浩辉的喧哗遭到严重破坏。
“那么做错了事呢?我是说,他做错了,和你做错了相比。”郑浩辉晃一晃易拉罐,伸过手要与商益明“碰罐”。商益明连忙举罐与之一碰。两人均猛饮一口,商益明说:“问得好。要是他自个儿办事儿出了问题,就会找各种客观原因当借口;要是我出了问题,那就成了我的意志品质乃至人格的问题。你呢?”郑浩辉想了想,道:“我的话,差不多,他咬定是我的个性或者是思维有毛病。咬定,嗯,用得太恰当了。他会咬住我所谓的这些毛病,;劈里啪啦骂得我狗血淋头。甚至有几次,在我的梦里,他也在骂我,把我骂醒。”“啊?那那他自个儿呢?”“至于他,哼哼,恕我从未听他承认过自己做错过什么。当然,事情有砸锅的时候,但过错最终都会被他的嘴归到他身边的人头上,毫不意外,哼哼!”
“唉!”但丁苦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你这次回去,又得面对他了吧?”“对,不怕,我已经准备好了。”郑浩辉乍地抖了一下手臂,不慎把听里剩的一点儿酒都洒了出来,“对不起,真对不起。”“没事儿。你说准备好了,准备什么?”“准备好面对他呀。”
但丁没有再往下问,将话锋重新指向他们的父亲:“其实,他们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双重标准,对别人是一套,对自己是另一套。”“说得好!不仅是对别人、对自己的问题。”郑浩辉晃晃新开的一听酒,“这样说吧,应该是嘴上教训别人是一个标准,自己实际去做又是一个标准。你能理解吗?”商益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补充似的说道:“我觉得还有更深层次的,那就是:只有他所做的事儿,以及行事的方法是最符合真理的,凡是他看不惯的、与他的行为理念不一致的,统统存在问题,并且理应遭到他的批判或者嘲讽。”“啧啧”郑浩辉品味着这番话,“对,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不是简单的顺他不顺他的矛盾,而是说,这反映出他根深蒂固的一种心理:极度自我中心,刚愎自用。认为自己几乎等于真理。”“哈哈!”郑浩辉放肆地笑着,边舔牙缝边说,“学中文的就是不一样,这么擅长解剖人性。”“确切点儿说,这不是解剖得来的,是从日常的观察出来的。我得承认,在生活中的一些大事儿上,他的看法的确是对的。可对于每一件小事儿,他还那么自以为是,真是唉!”“比如说?”“比如说,吃拉面,他喜欢吃宽的,就非要在夸宽的怎么怎么香的同时,说细的怎么怎么不好,怎么怎么没味道。还有,他喜欢乡村题材的电视剧,就说那电视剧的人物刻画和情节安排跟鲁迅、巴尔扎克的小说是同一个水准的,他不爱看间谍片儿,就认定人看这类片儿会变得心理阴暗,最后得最后和那些间谍一样生活在阴影里。”商益明自知言语有失,赶忙又说:“最逗的是,他自己引以为荣的什么事儿或者什么东西,别人随口夸上一句‘好’,他就天真地认为,人家是出于和他一样的原因欣赏这事儿或东西才夸的,进而由此推导出他欣赏的事物具有普遍的意义。”“嘿嘿。”郑浩辉冷笑着,“我爸爸倒没这么自作多情,不过会有人在他想自夸之前把夸他的理由想好并说出来。”
郑浩辉伸了个懒腰,突然像听到什么响动一样凝神谛听。但丁只作没看到,低头抿酒,他确信自己什么也没听见。过了约两分钟,郑浩辉才舒了口气,道:“确实没想到啊,咱们的共同点更多了。”
商益明也没想到,自己的酒量原来挺大,直至此时方感到有些头晕。趁着还比较清醒,他说道:“还有一点,不知咱俩是不是一样。”“什么?”“今天说的这些关于他的看法儿,你会当面告诉他么?”“不会。”郑浩辉肯定地答道。“我也不会。”但丁挠着下巴说,“顶多我会用比较委婉的措辞私下吐露给我妈。尽管跟她说也基本改变不了什么,谢天谢地她至少能先听我倾诉完。”
咚!郑浩辉的酒罐摔落到地上,里面的啤酒洒了一地。但丁正在吃惊,却见他弯下腰,双手掩住脸。“呜呜。”他低声抽泣了起来。
但丁想起了那天婚礼上他得知新娘失踪时的情景。
第208章 聊天记录() 
男人自己过都这德性?白蛇渐渐喘定了气,举手拭去额头渗出的汗滴。
“抱歉让你这么不舒服。喝点儿水吗?”但丁见她脸上重新有了些血色,方松了口气,递过一瓶矿泉水。“呼,太好了,不是冰红茶。”白蛇接过水拧开便灌了一大口,“没关系,不是因为你这里的”
进客厅的时候,她一不小心碰散了一堆空易拉罐,它们立即如让保龄击中了一般乒乒乓乓滚落满地。但这不该怪她,因为这十几个据称是三天前喝空的酒罐根本就跟一岁多的孩子搭的积木似的被胡乱堆积起来草草置于门边,万幸客厅中央那一大滩黏乎乎的酒渍已经给擦去了,不然与它及空易拉罐相比,司空见惯的散乱在沙发上的报纸和打印稿、摆得歪七扭八的桌椅乃至混在空气中的些许异味便更算不了什么了。尽管如此,白蛇还是一瞬间想起了郑浩辉的画室,进而又忆及当年第一次随刑天来但丁家时所受的震撼。不过,这些都不是诱发她老毛病的原因——“男人自己过都这德性?”白蛇没有洁癖,上一次她说出类似的话语是在第三还是第四次进入张厂长提供的那间小房子,协助打扫卫生之时,用的是开玩笑的口吻,只是那位被她调侃的男人自那晚诊所的争吵过后至今依然没有与她联系过。
然而她今天穿着仿制的网络维修人员的制服提着工具箱来这里,并不是找这个男人的好友代为转达什么意思的,他们有正事要办。因此她尽快调整好了状态,听着但丁把那晚和郑浩辉相处的情形说完。“后来呢?”她追问,“他说他妈妈怎么了吗?”但丁摇摇头:“没有。他像个小小孩儿一样,一直哭,我劝也劝不住,更别说打听什么了。好不容易哭够了,他已经迷迷瞪儿瞪儿了,我只好搀他到客卧睡觉。然后我假装儿开着小灯在客厅看书,留意着他的动静儿。可他睡得还挺死,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醒,起来以后也没多说啥,就赶长途车去了。”
“等于最后,他没能套出这姓郑的咳咳的父母到底是什么人。”菜市场综合治安办公室内,刑天气馁地挠了挠头,突然笑道,“那他白灌了那么多酒啦,咳!”愚公听了一笑即止,示意刑天说话声别太大,又道:“不过他作出了两个推断,听起来倒挺吓人的。”“哦?”“第一,郑浩辉的妈妈很可能已经死了,或者至少郑浩辉很难再见到她了。”“不然他不会哭得那么伤心?”“对,但丁确信那不是演戏。第二,郑浩辉心理上有杀他爸爸的动机。”“啊?这,他咳咳咳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他感觉出来,郑浩辉‘对父亲充满了怨恨’。”“可是,哼哼,他俩聊得那么带劲儿,但丁对他自己的爸爸抱怨也不少吧?难道咳咳难道说他也有杀他爸的心理动机吗?”“我也问过但丁这个问题。”愚公神态郑重,“他的回答是,郑浩辉对待自身的情感,不擅长克制,反而喜欢放纵,这样的话,他的怨恨积累到相应的程度就很容易转化为杀心。”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刑天问:“你和白蛇在郑浩辉家发现了什么?”愚公朝屋门那边瞟了一眼,弯腰去掏装碟的挎包。
白蛇从工具箱中取出一把小改锥和一个夹着纸的硬板,假模假样地走进但丁的卧室,但丁跟了过去。白蛇握着改锥查看电脑,随手把硬板放在床上。但丁拿起硬板,只见夹在上面的几页纸,都一行一行地印着聊天记录似的语句。“这打印的是什么?”“用优盘从郑浩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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