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浓花瘦》第121章


当日忽孛在皇都长街上摆摊,却不收魏人钱,容恪便有几分好奇了,加上容恪虽在落日沙洲伤了忽孛,却也只用弓箭射穿了他一条腓骨,没有两只腿都残废的道理。而且倘若当时忽孛窜入月满,救治得及时,他的腿伤应当也能好全。
冉秦惊讶,“哦?没查到消息么?”
“没有。”容恪摇头,“犹如泥牛入海。我那时便在怀疑,忽孛在月满是否有内应。”
忽孛是个自尊心大过天的人,几度败在魏人手里,那个不收魏人钱的规定,也许就是为了吸引魏人前去与他掰手腕,再羞辱一番他们吧。这像是忽孛会做的事。
忽孛是和谁做成了一桩交易?
让他名声扫地这个主意,是忽孛出的还是詹冲出的?
总之没有答案。
冉秦扬眉,有几分拿不定主意,“依照你的意思,如今那个神秘的草原大汗,正是蓄谋已久暗中潜回的忽孛?”
“不排除这个可能。”
大阏氏被杀,小可汗被忽孛攥在手里软禁,这都像是忽孛会做的事。
容恪揉了揉眉心,缓缓笑道:“若真是,我和他这个敌对的局面,是真峰回路转,逃脱不得的宿命。”
篝火() 
容恪一行人已出了月满;詹冲的大军包围了李府不见动静;几个时辰;连木窗牖外都没个人影儿;詹冲是个谨慎之人;带着弓箭手闯入李府;只见安安逸逸;几片秋风打落叶,哪里有容恪半个影子?
詹冲握住了拳头,眼皮阴沉沉地往下微微一拽;扯出几分幽暗和冰凉。
“王爷,眼下该怎么办?”
詹冲道:“追,即刻下令封锁月满不;不能下令;暗中找到景阳王,不能为我所用;则杀之;不可让夷人知道。”
“是。”
魏都这边早得到了消息;齐戎知道岳父出马;这回一定能说得动容恪回大魏;欺君之罪他可以不计较;用人之际,齐戎只想多留几个将军,让边境不再有战患。
因着夷族人有动向;兴兵月满;转眼间齐戎便将父亲派出,冉清荣和他生了龃龉,几日不曾给过好脸色,但一有冉秦的消息,她还是担忧得多,也便放下了脸面,“爹带着容恪和妹妹回大魏了?”
齐戎不瞒着她,什么战报都给她看,冉清荣结果密报,眉眼倏地舒展,阖上了密信,眼里多了温婉的笑意,“你派人去接应他们了么?”
齐戎道:“战事吃紧,我想让容恪就地挂帅,至于浓浓和岳父他们,我让人接他们回来。”
这个安排虽然挑不出错,但冉清荣想到妹妹,才回家又要和容恪分别,再加上两个不省事的孩子,想必难受,却没对齐戎声张反驳,心里却有点为妹妹担忧和心疼。
她嫁给齐戎,在这个后宫里日夜专宠,几年了,雍容富贵,像朵娇养的花,可浓浓在月满那地方生活,除了容恪无亲无故。嫁给一个四处征战的男人,就像母亲长宁那样,有时夜里睡不着,披着衣裳起来求佛问神,她看到过,才会心疼。
冉烟浓也一点不想和容恪分开,即便姐夫不传圣旨过来,她和容恪也猜到齐戎的意思了。
是夜,夫妻俩临着苍树烤火,绵绵已经睡着了,啾啾握着小木棍往篝火里捅,渐渐秋色到了尽头,天凉,冉烟浓替睡着的绵绵阖上了锦衣狐裘,腿微微伸长,一手摸了摸啾啾的小脑袋。
“夫君,我不想回上京。”
这是她的心事,容恪虽然不说,但冉烟浓也能猜出来,每次一打仗,男人总是盼望着女人在后方等消息。
容恪也不能免俗。
果然,他蹙了眉,“浓浓,战场不是你该去的。否则即便没有损失,我亦不知该如何向冉家交代,这回岳父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
啾啾歪着脑袋,一回头,“娘亲,你不能去,不如让我代替你罢。”一本正经。
容恪睨了他一眼,凉凉道:“你更不行。”
“哦。”
见冉烟浓脸色郁然,他拾起了她置于腿上的一只左手,右手与她十指交握,温暖在其间流溢,“这回不听话了?”
冉烟浓忽笑道:“我本来就不爱听话。”
啾啾叹气,“我也是。”
尽管父母眼下都没搭理他,但啾啾一个人也能自言自语很快活,姑且不至于寂寞到没事干,拿着烧火棍捅柴火。
容恪道:“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我只要你平安。”
冉烟浓松开了他的手,“将心比心,我也是啊。你不知道我怀着啾啾时,一直等着你在前线打仗,我心里提心吊胆,就怕忽然传来噩耗,啾啾成了遗腹子,他恨我一辈子。”
啾啾摇头,“不会不会,为国捐躯死而后已。”
容恪再也忽视不得这个调皮的儿子,笑着将他的腰过来,一把抓进了怀里,“你知道什么是‘为国捐躯’?”
“是光荣的事情,鬼医爷爷说的。”这一股子忠君爱国的思想,容恪可从来没教过他,薛人玉虽然不着调,但也没让啾啾学些旁门左道的坏东西,容恪默默地捂住了他的小嘴巴。
“爹和你娘说话,你要闭嘴,知道么?”
“唔。”啾啾乖巧地点头。
容恪回眸,眼底有几分温柔,“浓浓,我也不想你离开我身边。”
冉烟浓面色一喜,“你答应了?”
他垂眸,失笑着揉了揉啾啾的耳朵,“倘若你说服得动岳父,我们便一起去边关。”
冉烟浓瞬间怔住了,容恪这是激将啊,他也知道,要是不问过冉秦,就这么让她跟着去陈留,冉秦一定怄死。
只是两个孩子
一个熟睡着,一个睁着微蓝的大眼珠瞪着他们俩,都还是这个年纪,离不得娘亲。
该怎么办?
“啾啾,你想回大魏的都城么?那是娘亲长大的家。”
容恪松开了捂住啾啾小嘴的手,啾啾朗声道:“儿子要跟着爹娘,你们去哪,我就去哪。”
容恪也蹙眉,“将绵绵留下,随着明姑姑回大魏,等战事一了,我们便接她回来。”
绵绵是女孩,又实在太小了,冉烟浓也不放心她跟着容恪,尽管心里笃信,这一次和以往没有不同,夷族的大军看似如狂风席卷,可最终都会铩羽而归。
夫妇俩商量好了,冉烟浓起身去找冉秦。
冉秦自然不同意,他女儿是娇养着长大的,跟着容恪风餐露宿,已是吃了这么多苦头,上战场,即便不亲自杀敌人,也是危机重重,他无论如何也不放心冉烟浓冲动行事,再者长宁几年没见着女儿了,牵肠挂肚,见与女儿说不通,冉秦便将长宁搬了出来。
果然冉烟浓便怔了一瞬。
冉秦以为冉烟浓至少要为难一阵,但她却没有,“等战事过了,我与容恪一道回魏都见母亲,再向皇上负荆请罪。”
跟着容恪久了,连说话的口气都和他越来越相似,冉秦瞪着眼睛,差点没抽出皮鞭打人,但幸好嫁出去的女儿,冉秦不方便教训,她要跟着夫家又没有错,冉秦便虎着长脸不肯说话了。
僵持许久,那边,明蓁将熟睡的绵绵抱上了马车,两人在车里安歇。
容恪取出了那只陶埙,吹出缠绵的曲调,在寒意彻骨的晚秋里,这首曲子格外空旷而悲凉。
啾啾枕着小胳膊,听着父亲的埙声,数着天上的疏星,小声道:“爹爹吹的什么?”
“归雁。”容恪放下陶埙,浅淡的眸光仿佛载着一天星河,熠熠斑驳。
啾啾不大明白,小声问:“鬼医爷爷说,等秋风起来时,北边的大雁就要往南飞了,爹也要往南飞么?”
容恪一笑,“薛人玉教了你不少。对,我们是魏人,要南归了。”
啾啾看了眼容恪手里这只精致的陶埙,也心痒痒的,“你能不能教教我?我也想学这个。”
容恪失笑,“臭小子毛还没长齐,便想着学吹埙了?”
“爹又看不起我。”
啾啾嘟起了嘴唇,容恪无奈地一笑,将他拉到怀里来,自身后握住了啾啾两只爪子,将他的小手摁在陶埙的圆孔上,微微歪着头,看着啾啾手忙脚乱地乱按乱吹,有点好笑。
冉秦和冉烟浓一道走回来时,正好便看见父子俩这么副温馨局面,本来是想找容恪算账,怎么又纵容冉烟浓胡闹,可是一看,便想明白了,容恪是太将冉烟浓放在心上,连她这些无理的胡闹的要求他都不舍得拒绝。
冉秦于是默默地一声叹,又背着手离开去了,“随你们吧。”
终于是说动了爹,冉烟浓抿了抿嘴唇,说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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