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姝》第384章


指尖的蚂蚁,随手便能要了他的小命。
若非他有意扶持,平衡魏安的势力,冯唯又如何坐的上如今的位置。
而如今,那只孱弱的羊,不知何时竟也有了这般慑人的威严了。
“冯唯——”
皇帝低沉难测的声音陡然响起,令冯唯身形微微一僵,却是不敢有丝毫异样和停顿,连忙答话道:“奴婢在。”
看着脚下的冯唯,皇帝缓缓从御案后走出来,仿佛只是回忆般,不紧不慢问道:“朕擢你为司礼监掌印时,你年方有几?”
冯唯听得此话,背脊不由升起一丝寒意,答话间,也越发真诚和小心。
“回陛下,奴婢二十二。”
“唔——”
皇帝淡淡应了一声,随即转而侧首道:“如今,你也是过了而立之年了,这日子过的倒的确是快。”
话说到这儿,建恒帝似乎并未打算将回忆进行下去,只是陡然开口问道:“你说说,朕御驾亲征,前往辽东督战一事,如何?”
听到这句话,冯唯手中不由有些发麻,额际一点一点的渗出密集的冷汗来,抬头的那一刻,正好对上建恒帝阴恻恻的目光,唇角似笑非笑,捉摸难测。
“是好,还是不好——”
这一刻,气氛仿佛到了凝结点一般,耳畔几乎能听到“咔擦咔擦——”冰渣碎裂的声音,冯唯的喉中干涸而哑,直到被这目光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之时,终于将头磕于地,双手恭敬地置于额前道:“回陛下,御驾亲征乃是国之大事,奴婢以卑贱之身,不敢参与政事,实在不敢置言,还请陛下息怒。”
话音落下,冯唯的身子仍旧保持不动,就那般卑微地几乎堕于尘土一般,姿态极低。
陡然间,一个细微不易察的轻笑声诡异划破这冷凝的气氛,下一刻,建恒帝缓缓踱步,走了下来,直至冯唯身前时,察觉到脚下人的畏惧,唇角才多了几分满意。
“你是司礼监掌印,又是东厂的都督,你是朕的肱骨,谁敢说你卑贱之身——”
冯唯闻言当即惊然抬头,眼看着欲谦卑地辩解什么,却被建恒帝抬手挡了去,下一刻,便听得皇帝的一句话,将他逼到了绝境。
“朕教你说,你便说,还是说,如今朕的话,当真不管用了。”
“奴婢不敢!”
冯唯连忙磕头下去,几乎能听到“嘭——”的一声,再抬起头时,冯唯的眸中复杂而纠结,这一刻犹如置身冰火两重天地,眼看着周围人默然不语,挣扎了许久,他终究卑微地低下头,无声地阖上眼,一字一句,无愧于心的道了出来。
“奴婢斗胆认为,陛下御驾亲征一事还需三思。”
建恒帝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随即缓缓转身走回御案后,悠闲坐下,不紧不慢道:“你倒是说说,为何。”
冯唯闻言双手微微一紧,思忖了片刻,语中委婉道:“陛下乃是大兴的天下,九五之尊,只怕不可置身于辽东如此危险之地,恐危及人心稳定,且辽东地处偏远,连太医也言陛下不宜车马劳顿,还望陛下三思——”
话音一落,建恒帝与之一笑,随即唇角勾起道:“只怕你心中所想,与你话中所言差之甚远吧。”
“陛下——”
冯唯惊然出声,却见建恒帝并不与他说话的机会,语中渐渐冰冷道:“在你心中,如今的朕只怕是年事已高的老糊涂,只会宠信归元那样的妖道,沉迷于炼丹之事,御驾亲征更是贻笑大方之谈吧。”
“奴婢不敢——”
眼看着下面的冯唯颤抖而畏惧地磕头谢罪,建恒帝唇角勾起一分冷意,不紧不慢道:“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坐上这掌印一位时,朕与你说的话。”
冯唯闻言,全身的血液都冰冷凝滞了,唇间发麻,却还是一字一句小心道:“奴婢不要像魏安那般——”
“可如今的你与魏安,是越来越像了。”
轰然之间,冯唯的耳边炸响这句话,再抬头欲说话时,却被建恒帝陌生而阴冷的眼神所震慑住。
“高位坐久了,你们便忘了,朕是大兴的天子,朕的话,只有你们遵从的份,从未有你们商量的资格。”
建恒帝的唇角冷漠到了极致,眸中也越发凛冽如刀刃。
“听闻,为先帝守陵的李适去了,你便去南京,替他顶了这一位置,好生地陪伴先帝罢,朕这里,也无需你侍奉了。”
话音一落,冯唯顿时如腊月天里被沉入寒潭一般,周身冰冷而僵硬,听到这句话,久久不能回神。
皇帝的话平淡仿佛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寒暄,可他却知道,这是皇帝于他的最后通告。
仿佛过了许久一般,冯唯终于僵硬而卑微地叩地行下一礼,喉中仿佛有冰渣梗住一般,艰涩而颤抖道:“奴婢,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落尽,冯唯仿佛用尽了一身的力气,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而这一刻,静候在旁的灵宝看似哀然,心中却是怀着难掩的激动与欣喜。
因为他很清楚,冯唯就是挡在他面前的一座黑沉沉的山。
一旦这座山被铲去,便要迎来他的时代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惊() 
?? 微凉而昏黄的残阳如方浣出的旧纱一般,轻轻铺洒下来,笼罩着略显清冷的京陵城,因着天色渐晚,城门处只有寥寥几人罢了,就在此时,随着缓悠悠的车轮声,一辆寻常而简朴的青绸马车由远及近,走过了城门。
方走出城门口的那一刻,马车渐渐停驻,一阵微风携着几分凉意而来,吹得人衣袂翻飞,默然中,车帘后伸出一只修长的手,随之,一个素朴却又难掩风姿的身影自车而下,虽是而立之年,却更像是一树落满霜华的古松,即便凄清,仍旧携着凛冽而清正的青葱之意。
风似乎吹得更紧了几分,此刻身着布衣的冯唯已然褪去了这些年来的威严与谨慎,抬头间,只有满目葱翠的青山,还有眼前那赫然写着“京陵”二字的城门,城墙上斑驳的印迹仿佛在与他诉说着属于这座城所经历的王朝岁月。
十五岁时,他携着仇恨与报复从这儿踏进,而今的他,已是人过而立,这座城依然没有变,可这城内的人,都已经变了。
当年风光无限,百年底蕴的许郡王氏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家族散尽,再无复起之力,而当年害得他一家支离破碎的人,也早都还了这条命。
终究,是值了。
这一刻,微风似乎在耳边轻轻窃语,寂静之中,冯唯就那般屹立在城门之外,凝然不动,眸中携着一抹深邃与苍凉,更衬出了这一份离别之意。
“督——”
身旁恭谨的内侍陈良似是反应过来,弯腰抬眸间,带着几分悲戚与不忍之意,重又低首道:“冯公公,该走了,不然,天黑前赶不到驿站了。”
零散的发丝携风飞至唇边,冯唯微微一动,侧首间覆下眼眸,再抬眸时,仍旧是那般的平静。
就在此时,陈良却是看着眼前的人陡然掀起常袍一角,缓缓跪了下去,微风轻唤中,冯唯朝着皇城的方向深深叩拜下去,感受到石子与尘土触碰到额角的那一刻,冯唯微微阖眼,从喉中溢出沉重而深邃的声音。
“陛下,保重。”
风中停顿了许久,眼前的人缓缓站起来,没有拍膝上的尘土,这一刻,仿佛释然般。
而此去,仿佛不过是数月的旅途。
“走罢。”
话音落下之时,冯唯侧身而回,背脊挺直地上了马车,待到车帘落下,那送行的内侍却是泣然立在原地,下一刻,便听到悠悠马车声响,渐渐远去。
“那人是,陈良——”
城墙之上的旌旗吹得微微作响,一抹身影默然立在那儿,负手间,微微抬起的下颌,还有那唇角上扬的弧度,都彰显着那难掩的得意与自负。
身后的亲信小印子闻得此话,随着灵宝的目光看去,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恍然明白了。
灵公公问的,是城门下亲自送行之人。
“回灵公公,正是咱们的秉笔陈良陈公公。”
残阳之下,青篷马车被裹上了一层光晕,却更觉孤独,灵宝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心头的那块沉石,是真的落下了。
“我这司礼监,可不养外人。”
平淡的话语自耳畔响起,小印子一听,侧头间看到灵公公唇角凝起的冷意,当即领悟过来,转而看向那早已成为黑点的马车,再一次垂下头极为恭敬道:“奴婢明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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