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第461章


“练将军,”建文道:“你不要再造仇恨了,放过镇江,也放过我吧!”
练珍却听不进去,在他看来,镇江城很快就要被攻下,到时候朱棣的两个儿子尽在掌中,如果不能借此要挟,也要将这二人碎尸万段,以解他心头之恨。
建文帝还苦口婆心地想说服他,他却已经失去耐性,双手一挥,便有人来握住建文的手,想要将他带下去。
建文叹了口气,只见他手一翻,一把匕首就抵在自己喉头。
第二百零八章 高飞尽() 
?? 练珍不敢动了,郑世贤惊叫:“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我发愿要终结这一切,”建文叹息道:“不能再眼看你们再造杀戮了……不想看着我死在这儿,就撤军停战。”他说着手上一用力,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衫。
练珍见状,面色惨白,却不能不停手,撤开了包围。
张昭华摸不准这是真的还是用计,不敢放松一丝警惕。却见建文抬头道:“以往世仇,今日了结,我不再记挂一分一毫,也不再牵念任何事情。从此我将会远走海外,终身不再踏足中土,你……”
他对着高炽道:“你是个仁君,一定会爱民如子,让我大明百姓休养生息,山河太平。”
“快看——”忽然有人叫喊起来:“那是什么?”
只见宽阔一望无际的江面上,若干艘宝船轴橹相接,乘风而来,那是郑和的船队,他们从南洋回来了!
张昭华一震:“郑和回来了,三万名官兵回来了!”眼前这些跳梁小丑,还走得脱吗?怪不得皇帝没有救兵给他们,原来是算准了郑和的船队抵达的时间,这惊心动魄的三天就是要考验他们,会不会弃城而逃?
“大师,”张昭华哈哈大笑道:“你来了,可就走不了了!”
郑和的船队铺天盖地而来,鹰扬卫的官兵终于害怕了,不知道是谁先缴了械,哗啦啦一片人都无力反抗,四处逃散了。
“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了,”建文并没有惊恐害怕:“他们要的人是我,抓了我去,不会杀了我的,他们会好吃好喝供着我,我的那位四叔,会用我显示他的仁慈的。”
“不,”郑世贤他们护送着建文帝登船:“陛下,我们绝不可能抛下陛下!”
波光粼粼的长江之上,漂着一艘小船,船上站着一个人,随着颠簸的甲板晃荡。张昭华看到了那个人,他就是王度。
“果然是你,”她垂下了眼睛,“这一回,你又负了我。”
“抓住建文,抓住练珍,”张昭华打开城门,命令士兵冲出去:“赏黄金千两!官升五级!”
建文身边,还有几十至上百人保护着他,更有人死死抵挡在大门前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拦追击的军队。
郑和的宝船在吃水较浅的长江江面上,行进不快,反倒是建文的小船,有如银鱼一般,在江面上渐渐拉开了距离。张昭华和高炽登上郑和和王景弘所在的大船,一路死死追赶。
“郑公公,”张昭华道:“你要是晚来一步,我和太子,怕就要死在镇江城了!”
张昭华简直怀疑郑和的船队是不是掐着点来的,在这场几乎算是以命相搏的战局中,郑和早一步和晚一步简直可以说是至关重要,但郑和给出的答案就是,他的船队今日才抵达南京,此前也并不知道南京发生了如此巨变。
“胡大人也是,”张昭华又瞪了一眼胡濙:“你要是早来一步,局势也不会是这样!”
郑和手一挥,就见宝船上火光一闪,轰一声炮响,三五枚炮弹便朝着小船呼啸着飞过去,有一枚砸在了小船的船尾,轰地木屑横飞。
“快看!”王景弘指着船上的人道。只见那几艘小船聚拢在一起,显然是搭救那被炮弹砸中的小船上的人,宝船渐渐逼近,终于将这几艘小船合围了起来。
“这一回,”张昭华冷冷道:“插翅也难逃了!”
这几十个人依然彪悍,冲上去的官兵顿时被砍成了碎肉,甚至他们还企图冲上宝船,挟持人质。而郑和又不能下令放箭,毕竟建文这个特殊人物在,说起来他可以死在皇帝手里,其他人没有杀他的资格。
“浦江郑氏一族三千余人,”张昭华道:“如果继续附逆,就屠戮干净。”
郑世贤、郑世义几个,都露出轻蔑的神色,似乎在说,跟随建文以来,早就把一切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张昭华这话并不是对着他们说的,而是要击溃建文的心房。
“畏死逃命在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要无数的忠臣为你奋不顾身而死,”张昭华道:“当初跟随你的人有多少,现在还剩下多少?你还要眼看着这么几个人死在你面前?灯蛾扑火,他们是白白粉身碎骨了!你要是真的仁爱,真的慈惠,就该站出来,你站出来,我们就放过他们,你不站出来,他们不仅要死,还要牵连更多的人死。”
“陛下,”郑世贤道:“别听这妖妇的话,她是想逼你站出来!”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张昭华道:“你们这几十个人,能抵挡几时?最后还是能捉住他,只不过要多死一点人罢了。”
建文不顾左右阻拦,长叹流涕道:“你们走吧,我跟他们去,他们不会杀了我的,当年我就该如此,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眼见你们在我眼前死去的痛苦煎熬了!”
张昭华一边慢慢攻破他的心房,一边暗暗指挥弓弩手瞄准,然而她忽然看见高炽不知道什么,竟然拨开了护卫,独自走向了船头。
张昭华大叫一声回来,然而已经晚了,小船里已经有人飞身跃起,捏住高炽的脖子,把他拖到了小船上去!
“都别动!”练珍疯狂吼叫道:“不然我杀了他!”
弓弩手已经箭在弦上了,见此不得不停手,张昭华大惊失色:“你们敢伤他,我就让你们死无全尸!”
练珍抓住高炽,显然很想一刀捅死,但他知道高炽在他们手上,就能保证建文的平安离开了。他一边威吓宝船退后,一边在高炽的脖子上划拉出一道口子来。
“你们的船,掉头回去!”郑世贤道:“按我说的做,不然我就把你们的太子殿下的耳朵割下来!”
张昭华这一方投鼠忌器,只能听从,宝船缓缓掉头,一道波澜壮阔的景色缓缓出现在了江面上——一只小船竟驱动着五百艘大船,由江入海。
很难说高炽是不是故意为之,但他的确是见到了一直想要见到的人。
“大师,”高炽道:“当年,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当年……”建文与高炽对坐着,仿佛闲话家常一般,说的却是十九年前惊心动魄的往事:“金川门被打开,大势已去,我本来打算自杀,但是郑洽他们拦住了我,说天下事尚有可为,朱棣谋朝篡位不会长久,我就听从了他们的话,本来扮成了普通百姓,但是郑洽忽然说,扮成和尚更能蒙混过去。”
“传言说,”高炽道:“高皇帝留给你一个匣子,里面是度牒和僧衣,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建文难得地笑了一笑,摇头道:“高皇帝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当初为什么不直接传位给四叔呢?他怎么会想要看到骨肉相残的一幕呢?如果他想要知道我和四叔谁才适合那个位置,又何必用荼毒天下苍生的办法,让数百万人流离失所尸骨枕籍呢?”
不是高皇帝的遗箧,而是在宫中主持高皇帝和高皇后法事的主录僧溥洽给建文提供了僧衣和度牒,而傅洽这人关在牢里二十年了,居然还活着,因为他和道衍是至交好友。张昭华的到来,一只蝴蝶的翅膀已经掀起了巨大的狂风,道衍这样合该寿考而终的人,却惊世骇俗地死在了自己埋藏的万斤炸药的爆炸声中。而原本历史上的道衍死前,对皇帝最后的遗愿,就是请求皇帝将傅洽从牢里放出来。
“后来呢?”高炽道:“你就一直扮着和尚,四处逃亡吗?”
“我从南京脱身,藏身于苏州史仲彬家,再由吴楚经福建、湖北、四川、贵州、云南、广西、广东,辗转流徙,有如惊弓之鸟,没有一日真正安宁。在广东的时候,也想过随船出海,还是被他们拦下了。当初跟随我的人不少,”建文道:“但是你们搜捕地太紧了,这么多年下来,也就只剩我身边这么些人了。他们都怀着切骨的仇恨,因为诛戮太过惨烈,他们的亲人、朋友都死了,跟着我也只剩下复仇这一个信念。他们不想离开中土。”
高炽点头道:“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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