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第462章


,他们的亲人、朋友都死了,跟着我也只剩下复仇这一个信念。他们不想离开中土。”
高炽点头道:“浦江郑氏从三年前开始出仕,你们的计划实行于三年前。”
“对,”建文道:“我身边的人,一直孜孜不倦地谋求复辟,然而我们自己从天罗地网里脱身,都何其难也,又到那里去寻军队呢?我不知道白莲教是如何知道我的藏身之处的,但他们对我很感兴趣,他们想利用我推翻永乐皇帝的统治。”
白莲教看上去被皇帝派大军剿灭了,但实际上这个教派化身众多,他们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当得知建文的下落之后,他们就不遗余力地联系他,想要借他的名头,名正言顺地推翻建文的统治。这给了常森练珍他们复仇的机会,很快两方就共同谋划起来。
白莲教的人,渗透鹰扬卫,也联系上了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赵王朱高燧。野心勃勃的赵王,给他们提供了进入北京皇宫放火的机会,也安插进了白莲教的人预谋刺杀永乐皇帝。他们的计划中,随着皇宫的焚毁,朱棣也会被刺杀身亡,而南京留守的太子和汉王也会陨落,于是就会出现北京赵王即位、而南京建文复辟的局面,南北再次开战,杀得血流成河,这样才是白莲教崛起,真正救世的时候。
高炽听到这里,沉默不语。
建文就“阿弥陀佛”了一声,道:“骨肉相残,是人间至惨。奉天殿前,第一次动了刀兵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不是报应,却是轮回。”
“这一次我不想走了,”建文道:“二十年,太累了,我就跟你去见皇帝,相信他会给我一个安置的。”
高炽凝视着江面,复又抬起了头,他看到张昭华在宝船的船尾上,隐隐露出一个脑袋,不用想都知道在布置人手。
“大师,”高炽道:“太孙殿下——你还记得大本堂里读书的时候吗?”
高炽提及往昔,让建文不由得一颤,“那一段日子,当真是无忧无虑啊。”
“曾经是这样,”高炽道:“可是那一年的冬至节后,我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活在侘傺里。我看到不知道是谁的影子,从高台坠下,看到一只蟹,被围困,看到一只蝉,在孤鸣。这是你,也是我。”
建文怔住了,高炽仿佛能照望见他的心底,让他所有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穿越巫峡的那一刻——千古的悲欣、万世的空旷,在听见两岸猿声起伏的那一刻,禁不住大声哭喊回应。
“丈夫勋业何足有?为虏为王如反手。提取山河与别人,到头一镬悲烹狗!”王度摇着轴橹,放声长歌。
“让他们走。”高炽遥望着对面,下了这样的命令。
张昭华不敢置信,“他们不能走!”
“让他们走。”高炽坚决地重复了一遍。
“其他人都可以走,”张昭华指着建文:“除了他和练珍!”
“只管走。”高炽不再管她,他最后一次伏在了建文脚下,对这个人曾经的兄长、曾经的君上,行了最后一次大礼:“臣弟当与君,再会于九泉之下。”
他站起来,挡在宝船的大炮前面,让张昭华根本无从下手。
张昭华大怒:“纵虎归山,今日之祸难,他日还当重演!”
她命官兵追击,然而高炽一抬手,所有人又静悄悄退下了。张昭华又惊又怒:“父皇那里怎么交代?”
高炽不说话,郑和就不动,张昭华眼看小船从重重的包围中缓缓离去,大叫道:“练珍与我有杀父之仇,今日你不把练珍留下,我就跳下去自杀!”
练珍站在船尾,露出挑衅而得意的神色,似乎要开口说话,然而忽然眼睛一瞪,一柄利剑从他的胸腔穿过去,他转过头,看到了一脸平静的王度:“你——”
王度哈哈大笑着,像是收割庄稼一样斫下练珍的人头,在一片惊呼声中,扔到了张昭华的脚边。
“他的人头不够,”张昭华咬牙切齿道:“你的人头,我也要!”
王度笑声仿佛更剧烈了,一种沉郁雄厚的气流涌向他的喉头,长长一吐,便有一种琼音霎时间飘洒在了江海之上,这长啸之声,还伴随着他高亢而癫狂的歌声:“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当年他在浦口村台阶看到的那一幕,海岸上舳舻相衔的百艘巨船,依稀又出现在了他的眼中。他把手中的剑提到了肩上,轻巧地划开了自己的喉咙。
“众鸟高飞尽——”
孤云独去闲!
“不——”张昭华大叫着从船上跌落下去。
第二百零八章 自家知道() 
?? 南京之乱平息的时候,宫闱又进行了一场肃清。当日打开皇宫迎奉建文的宫人、太监,都下狱论罪,马云本就是东厂的铛头,他对这些人怎么处置,张昭华全都依他。而在此之间,张昭华也以附逆的罪名,将吕氏和鱼柳并吕氏宫中之人,全都杀掉了。
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她知道这两个人如果不死,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那就是历史上永乐十九年震惊宫闱的“鱼吕之案”,张昭华只是杀了三十七人,但这案子摊在皇帝手里,是活剐了宫女三千。
用三十七个人的命,换无辜的三千人不死,这种选择永远是一道众说纷纭的谜题,难道那三十七个人就该死吗,不是的。张昭华只能无数次用她曾经信奉过的功利主义提醒自己:一个行为是否正确和公正,只看这个行为的结果,是否带来了最大的快乐和最小的痛苦。所谓公正、道德的行为,就是为最大多数人谋取最大的利益。
张昭华和高炽将南京的残局收拾好,坐着囚车北上了。皇帝看样子对他们是很生气了,私放建文这事儿,虽然郑和和他们说好了,最后传出去的是放走的是建文替身应文,但是皇帝那里,怎么能欺瞒的过?
张昭华一路上莫名其妙地心情放松,坐囚车的体验是绝无仅有的,她和高炽两个挤在一个方寸大小的槛车里,四面都是铁围栏,然后虚虚遮掩了两块布,方便在车上上厕所。
上厕所的时候有多窘迫,两人的心情就有多快乐。建文放走是高炽的决断,张昭华恼过一阵,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改变,看得反而比他还要开。高炽看她这个样子好像很高兴,他指着路边用牛犁地的老农,告诉她他小时候骑牛的乐事,张昭华尽情嘲笑了一番,她小时候骑牛多少回,八岁骑到十五岁,还想往牛背上坐呢。
“风乎舞雩,咏而归。”张昭华看着在水边洗澡的人们,他们的笑声仿佛传到了自己心底。
“风乎舞雩,”高炽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咏而归。”
来到北京,他们以为会在奉天殿前面跪上许久,才能得到皇帝的召见。然而皇帝很快就见了他们,当然父子俩永远说不到一处去,皇帝问他们为什么放走了建文,高炽就道:“问心无愧。”
皇帝又把这话问了张昭华,张昭华这一次没有解围,也没有顺着皇帝的心意,她叹道:“夫唱妇随,问心无愧吧。”
皇帝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们俩,于是张昭华也享受了一回高炽的待遇,茶碗砸过来,倒没有砸裂,只不过碗滚烫的开水兜头扑下,淋得张昭华眼角的伤口仿佛又开裂了。
皇帝对他们很失望,他冷冷地盯着高炽,仿佛在考虑要拿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怎么样。最后他做出的决定就是,原本打扫出来的东宫闭宫,把他们关到了钦安殿里。
钦安殿是个荒无人烟的小地方,说是个幽静的小院子还差不多,当时蒯鲁班建造的时候,这地方本来都是废置的。张昭华和高炽住在了这里,这里没有多余的人,连王安、含冬他们都进不来,每天只有人往进来送饭。
两人一开始就对这个小院子很感兴趣,张昭华看到院子里居然还有石磨,觉得这地方和自己老家的宅子特别像,屋子里的床榻又低又矮,但是睡在上面比睡在高广大床上还要踏实。
高炽发现这大殿其实并没有完工,院子里堆砌了许多木料砖石,他没有书看,就试着做木工的活,张昭华比他精通一点,因为经常看张昶做,高炽上手很快,他们俩个把钦安殿的一角修补上了。
到了四月份的时候,俩人把院子里的土地翻了一下,种了一点豆苗之类的东西,最后架起了一个青藤支架来,张昭华觉得要是外面能再允许养上几只鸡,就更好了。
“把你衣服脱下来,”张昭华端了盆子从井里济水:“我给你搓一下。”
高炽擦了一把汗,从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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