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第463章


“把你衣服脱下来,”张昭华端了盆子从井里济水:“我给你搓一下。”
高炽擦了一把汗,从梯子上下来,抖了抖木屑,脱下了衣服:“你小心这上头全是渣滓。木工的活儿就这点不好,经常吃一嘴木屑。”
“我看你干得挺好,”张昭华道:“去外面也能谋生了,饿不死。”
“我看你也挺好,”高炽由衷道:“什么活都会干。”
“再给我支一口大锅,”张昭华比划了一下:“我就能做饭了!”
她说着道:“你还记得当年父皇给我家赐了十二顷土地吗?”
见高炽点头,她就道:“我大哥一门心思打理,半山田如今稻麦瓜果、牛羊鸡鸭俱全,你说咱们以后不叫光禄寺给咱们种菜了,干脆在这宫里头圈出一块地来,也中上稻麦瓜果、养上牛羊鸡鸭多好?”
“早上起来,是被鸡鸭的叫声唤醒来的。”高炽哈哈一笑:“六部的官员要是犯了错,就罚他们来耕地,罚他们牵羊!”
“父亲,母亲,”朱瞻基推门而入,呜咽不已:“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
见到朱瞻基两人也是猝不及防,这几个月的时间了,朱瞻基还是头一个进到这地方的人,高炽还脱了衣服光着膀子站着,说起来他一身的肥肉终于有消减的迹象,看着瓷实许多了。
“你起来吧,”张昭华和高炽无奈地看着他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是嚎啕大哭:“我们过得好着呢,什么叫糟践?”
“皇爷爷那里,”朱瞻基道:“若是父亲肯辩解一句,也不会被幽囚在这里!”
朱瞻基应该是被张昭华手洗衣服惊呆了,他大概是没有见过村夫村妇一样的高炽和张昭华,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觉得气噎于胸。
“这是我们自找的,”张昭华道:“你不要管了。圆哥儿和寿哥儿还好吧,胡氏、阿福怎么样?”
“都好。”朱瞻基擦了擦眼睛。
“都好你就回去吧。”张昭华一挥手道:“你出去帮我再问问郭敬,能不能在院子里给我支个锅?”
“爹,娘!”朱瞻基大声道:“我来接你们出去的!我千求万求,皇爷爷总算松了口,也是万寿节快到了,太子若是不出席,群臣和外国使节怎么看怎么交代呀?”
“他见了我还要生气,”高炽叹了口气:“我不出席才好,你代替我好好过就行。”
“爹,你是存心要跟皇爷爷过不去对吗?”朱瞻基道:“你不出席,群臣肯定要接二连三地上书,好好一个寿宴,还办的下去吗?”
杨士奇等在武英殿之外,看到朱瞻基,就道:“殿下,如何?”
“我好说歹说,还是不同意。”朱瞻基懊恼道:“你也知道那钦安殿的守卫,其实形同虚设,我父亲想要走出来,没有人拦他,他就是要跟皇爷爷拗着,不肯叫皇爷爷舒心。”
“那殿下还要再去说。”杨士奇道。
朱瞻基语气冷冽:“我说了又不听,谁能劝得动他?”
杨士奇看到他似乎并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便轻声道:“殿下,皇上万寿节,百官要入京朝贺,万邦使节也要来朝,今年还是迁都第一年,皇上对此次盛典一定重视非常,不想这盛典上,出现任何的不足……若太子殿下缺席,实在称不上完美啊。”
“我当然知道。”朱瞻基烦躁道。
“盛典之上,”杨士奇继续道:“太子为皇上贺寿,太孙为皇上贺寿,所有前嫌,尽皆消弭。这不正是父子和好的大好时机吗?”
“你会说话,”朱瞻基点头道:“你跟我父亲去说,想来能劝得动。”
“殿下!”杨士奇忽然道:“您知道皇上为什么让您主持这一次的万寿宴吗?”
朱瞻基回过头来,问道:“为什么?”
的确,这是让朱瞻基感到迷惑的地方,以往万寿节都是礼部操持打理,这一回皇上为什么要让他来总理?
杨士奇就道:“只怕皇上等着您去说和呢。”
皇上想要太孙去劝太子!而且一定要他成功!
杨士奇的话,让朱瞻基深吸一口气,脸色一变。这些日子一来,皇帝询问钦安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朱瞻基全都敷衍过去,如今听了杨士奇的话,他哪儿能不明白,皇帝是要他请出来太子,朱瞻基当然是愿意的,只是太子出来的话,皇帝这几个月来下放在他手中的权力,就不再属于他了……
皇帝自从被刺杀之后,身体不太好了,正月里咳嗽了一场,引动了旧疾,缠绵病榻许多日,那时候就将阅政的权力交给了他,这本是应该交给太子的,但那时候太子不在北京,没有人反对,朱瞻基是名正言顺。之后太子触怒了皇帝被关到钦安殿里,朱瞻基依然参政阅政,这几个月里到手的热乎乎的权力,他还没有体味足够呢……
“我知道了,”朱瞻基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会再去说的。”
杨士奇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怔在那里。身后的杨溥走过来,微微叹了口气:“什么是权力?能让父子三代,离心成这样。”
“一旦尝过手握大权的滋味,”杨士奇道:“没有人能再忍受失去权力的一天。”
“可是太子总归是会出来的,”杨溥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是啊。”杨士奇点头道:“太孙若是早些时候去钦安殿,多好啊。”
钦安殿里的高炽也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张昭华敏感地看着他,夫妻俩好像心意相通地想在了一件事上,这让她也低下了眉头:“自家事,自家知道啊。”
第二百零九章 星象() 
?? 万寿节之后,高炽和张昭华便从钦安殿搬出来了,不是因为父子俩尽释前嫌,而是因为皇帝开始了第四次北伐,这一次他带上了太孙朱瞻基,又将汉王遣去了山东青州。
汉王就藩本是张昭华期盼很久的心愿,但高煦这一回在南京之乱中,受了很重的伤,太医已经断言他以后再也不能拉弓持枪了。汉王去青州是五月份的事情,年底皇帝北征回来,顶替高煦的朱瞻基这一次无功有过,因为他擅自带了百人的骑兵,追击溃逃的瓦剌兵,却被围困在九龙口,要不是最后皇帝命柳升带兵杀到,他差不多就该是个死人了。
朱瞻基侥幸逃命,但他手下的二百多个幼军,为了保护他,只活了二十七个人。薛禄的儿子薛桓战死,杨洪身负重伤。而张昭华看到他的样子,也的确对这一次的遇险心有余悸,然而他认为他遭到瓦剌的伏击是早有预谋,带他去追击的太监李谦是必有用心,是受人指使,目的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你觉得他受谁的指使?”张昭华就道。
“还能有谁,”朱瞻基恚怒道:“咱们一家的敌人,除了汉王,还能有谁?”
“汉王早都被你皇爷爷遣回了封国,”张昭华道:“李谦是你皇爷爷赐给你的人,你说他怎么被汉王收买的?”
“他惯会用这样阴毒的办法,”朱瞻基恶狠狠道:“上一次在山东,他就骗我杀了良民;这一次,他又使唤李谦,把我带去了九龙口!要不是幼军忠诚,儿就回不来了!”
张昭华看着他,这人怎么就能将自己的错误,全都推到别人身上去呢?山东那一次,难道不是他逼着陈百吉非要去即墨的吗?这一次,他要是听皇帝的话,哪儿也不去就待在中军大营里,难道李谦还能胁迫他去九龙口?
朱瞻基第一次从军,他一定想要表现,可惜他不是霍去病,第一仗就能率领八百骑兵建立不世之功,他命令经历过两次北伐的李谦带着他追击瓦剌军队,李谦难道还算准了瓦剌兵在什么地方埋伏,还故意把他往那里带吗?
朱瞻基说了一堆,又说现在没有办法,不代表以后还不能拿汉王怎么样——最后忽然道:“皇爷爷从漠北回来,风湿病更重了,服用丹药更勤了……”
张昭华道:“他赐给你的丹药,你没有吃吧?”
“没有,”朱瞻基道:“赐给爹的,爹也没有吃吧?”
“没有。”张昭华道。
“皇爷爷这么吃下去不行,”朱瞻基就道:“您让我爹劝劝他吧,我说了他不听。”
皇帝的确是离不开道士了,专门在西苑养着一群,每几日就开出一炉丹药来,红艳艳地,看着都叫人害怕。
高炽去说的时候,身边服侍的几个大太监,甚至陪皇帝下棋的袁忠彻也一并劝说起来,然而皇帝这一回发了大怒,竟让人把高炽拖到殿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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