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欢》第82章


顾承烨甩甩头,脑子又乱了,谁会叫这么寒掺的名字呢?
他加快了削梨子的速度,他的手很稳,削下的果皮薄如蝉翼,连绵不断。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腕上一根红丝线,系着一个漂亮的结。男人戴这个很奇怪,更何况那根丝线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饰物,而且颜色也旧了,灰扑扑的。但他就是舍不得摘下来。
一只蝴蝶自花间飞来,银色的翅膀扇动着,绕着他上下翻飞。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小刀就飞出去了。“咄”地一声轻响,抬头看时,发现那只蝴蝶被小刀钉在了树干上,翅膀犹在颤动。
顾承烨一怔,嫤如也扭头看去,幽幽道:“哥哥,我觉得咱们两人这十几年里肯定是很厉害的人物呢。”
“是吗?”顾承烨将削好的香梨递给妹妹。
“嗯。很厉害!”嫤如认真地点头,“我只要凝神屏气,就能感觉体内有一股气流淌过全身。那天我借着那股气往上一纵身,你猜怎样?我发现自己到了屋顶。”
嫤如生怕哥哥不信,站起身运功一跳,真的到了树顶,花瓣“扑簌簌”地落下,她在漫天花雨中回到地面,笃定道:“咱们肯定是武艺高强的名门侠客。”
其实顾承烨也一早发现了自己身怀武功,而且功夫不弱,刚回扬州那会儿在街上一个小偷想偷他的银袋子,被他发现了。小偷叫来了几个同伙,一群人围上来,他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慌张。
他的身体仿佛有自己的记忆,辗转腾挪,挥拳踢腿,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一群小混混就被打趴在地,有的被打掉牙,有的断了胳膊。
顾承烨想起大巫樊冥的话,他和嫤如之前身中蛊毒,受制于人,恐怕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八成是见不得人的邪门歪道,于是告诫嫤如,“在人前还是不要显露功夫为好。”
嫤如眼珠一转,抱着他的胳膊,“哥哥,我听说下个月雁荡山上有一场盛会,是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各门各派都会派人去参加,咱们也去看看吧,说不定能看到跟咱们武功路数一样的同门呢。”
顾承烨自然不同意,苦口婆心道:“姑娘家的去看什么武林大会!你收收心吧,帮哥哥管管绣庄的事儿。而且算起来你也快十八岁了,哥哥不能一直留你在身边,你总是要嫁人的。这几天我也在城中物色,须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才好,不求多富贵,但一定要人品学识配得上你。”
嫤如一听哥哥又老生常谈,嘴噘得老高,“我才不要嫁人,城中那些商贾人家的子弟我都见过,一个个油头粉面,轻浮市侩,看着讨厌死了。”
顾承烨有些无奈,“你谁也看不上,那你倒说说看,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到底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嫤如也说不上来,只是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个身影,挺拔俊朗。多少次午夜梦回,嫤如都会梦见这个人,一身黑衣,披着猩红色的斗篷,站在圆月之下。只是遗憾的是,那个人的脸始终是模糊的,唯有一双眼睛如灼灼桃花,神采飞扬。
嫤如有些心烦意乱,随口反驳,“哥哥还没有娶妻,做什么着急要把我嫁出去。你既然日日与扬州城内的商贾做生意,索性留意着哪家的闺秀贤淑貌美,找人上门提亲,我也能多个嫂嫂疼我。”
顾承烨苦笑,他想过尝试正常人的日子,却偏偏发现自己对女人丝毫不敢兴趣,鬼知道这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记忆中总是隐约有个声音对他说“承烨,下辈子吧……”
那个声音回荡在脑海中,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不舍和无奈,让顾承烨没来由地心痛欲死,仿佛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
顾承烨以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原来自己还是个断袖。
自从在南疆解除蛊毒后,他无时不刻地感受着内心深处的荒芜和悲凉,那是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心和身体是剥离的,一颗已死的心却偏偏在一具鲜活的躯体里跳动,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刻都是一种不能忍受的折磨。好几次他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看着鲜红的血液蜂拥而出,都有一种行将解脱的喜悦和释然。真想,就此长眠不醒。
最后时刻,他还是放弃了,一来他放心不下妹妹,嫤如至今没有归宿,他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安心去死。二来他不甘心,他放不下心头的那个影子和那声叹息,即便是死,他也要记起那个人再去死。因为遗忘比死亡更加可怕。他甚至后悔解蛊,如果早知道会丧失记忆,他宁可带着那个蛊毒,同时拥有对那个人所有清晰的回忆。
嫤如摇着他的袖子央求,“哥哥,咱们去雁荡山看看吧,整日待在家里快闷出毛病了,就去看看,我保证不生事儿。”
顾承烨放下太阳穴上的手,顺手在嫤如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下,“长兄如父,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
结果第二天一早丫鬟来报小姐不见了。顾承烨以手扶额,这丫头哪有半点儿名门闺秀的样子,性子这么野,说跑就跑。
作为一个合格的兄长,顾承烨只有放下手头的事情去雁荡山捉回出逃的妹妹。岂料雁荡山一行,让嫤如遇到了那个梦中之人,自此如断线的纸鸢,再也不肯回来。
顾承烨只身回到扬州城时已是暮春,早晚间的气候虽然还是凉爽舒适,但是中午时分已经热浪滚滚,十分炎热,阳光暴晒,映得人满眼都是明晃晃的白光。
他在自家的宅子外面看到一个人蹲在大门口,被头顶的太阳晒得蔫头耷脑,耸肩缩背,如丧家犬般的可怜,却不知换个地方蹲着。
“哪里来的呆子?”顾承烨扫了一眼,腹诽着径直走进府中。
将要关门时却见门缝中插进来一只穿着黑色皂靴的脚。一个声音喊着,“哎呦喂,脚断了,脚断了,疼死爷了!”
第75章 番外二 似是故人归
顾承烨只能再把门打开; 顺着那只横插进来的脚往上看,目光扫过那人做工精良的碧色锦袍,腰间挂的白玉坠子; 直到看到一张笑脸。
那人生了一副好相貌; 唇红齿白,白皙细致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泛红; 脸上汗津津的,却挡不住眼角眉梢飞扬的笑意。
不知为何; 顾承烨有种魂魄出窍的感觉; 心脏似被重锤狠狠撞击了一下。眼前的人是陌生的; 却又熟悉得仿佛跟自己生死相依,血肉相连。
那人也是颇为激动,张牙舞爪地要扑上来; 被顾承烨一伸手轻巧地架住。他强压下心中那种莫名的感觉,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那人前扑的姿势定格住,神色有些委屈,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承烨; 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半晌方道:“在下姓吴名鸾,字晏清; 是来扬州城投亲的。亲人尚未找到,无处栖身,可否借住府中几日?”
还真有叫“乌眼青”的,顾承烨又是一怔。
听他的口音是京城人士; 顾承烨尽量以平淡无波的声音道:“城中的宜兰客栈和友鹏客栈清净雅致,都可住宿。”
“哦,”那人颇为失望地低下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家老祖宗仙逝了,家中刚办完丧事。老祖宗临终前让我来投亲,我便来了。如今身上的盘缠都用尽了,住不起客栈。”
顾承烨听他说老祖宗仙逝,心中剧痛,好似自己的长辈没了一样地难受。他愣神的当口,吴鸾已经借机钻了进来。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笑脸,“顾公子,你家缺西席不?”
顾承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个叫吴鸾的家伙有什么学识本领。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就是个草包,给他一本《春秋》都读不利索。
吴鸾改口,“我可以做账房先生咧,我四岁的时候跟府里小厮玩鹘子,就能把他们的月钱都赢过来。”
小小年纪就好赌,这也值得吹嘘?顾承烨冷眼看着他,“老眉君进价六十三两二钱,卖价八十八两三钱,大红袍进价四百三十三两,卖价五百八十六两,各进十斤,出八斤,自留二斤,是赚是亏?银钱数目几何?”
吴鸾张着嘴,一个脑袋变成两个大,急得抓耳挠腮,自己的手指不够数的,恨不得过来掰顾承烨的手指头。
最后架不住吴鸾脸皮厚,硬是赖着住下了,说好了给顾府打杂,只要管吃管住,不要月钱。
本来顾家家大业大,如今茶庄,绸缎庄和绣纺的生意又做得极好,不在乎多加一双筷子。可是这个吴鸾非常难伺候,顾承烨觉得自己这是捡了一个爷回来,这位大爷吃饭要吃最新的稻米,菜要吃现从地里摘下来的,睡觉要睡最软的床,盖要盖最滑的丝被。
除了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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