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圣经》第50章


这世上还就有好人,或者说人心本不坏;或者说这陆书记见过大世面,对人世了解透彻;或者说陆也生不逢时,也出於孤独,需要个能谈话的人,便对他施以慈悲,也缓解自己的寂寞。 
陆碰都没碰他桌上的马列的书,明白这障眼术,起身时说:「有甚么事,尽管来找我。” 
他送陆到田埂上,望著那乾瘦有点病楼的背影,脚力却很健,并不像上了年纪的人。就这样他得到了这山大王的关照,可当时还并不很明白陆到他这屋里坐一坐的来意。 
一天夜里,他在桌前正写得亡心神,突然门外有人喊他,令他”惊。他立刻起身,赶紧把纸张塞进床上的草垫子里,开了门。 
“还没睡吧?陆书记找你去革委会喝酒呢!” 
是公社的一名干事,传了个话,转身就走了,他这才放了心。 
公社革委会在小镇临河石头砌的堤岸上,一个有望楼的青砖大院,早年豪绅的宅子。这宅子的主人斗地主分田地那时枪毙了,乡政府接了过来,尔後又变成|人民公社所在地,新成立的革命委员会也照例在此办公。院子和正屋大堂到处是人,屋里浓烈的菸叶子和人的汗味混杂,他想不到夜里还这麽热闹。 
尽里的”间房,新上任的革委会刘主任还有公社管民兵武装的老陶关上门,在陪陆书记喝酒,陆叫他也坐到桌边。桌上”包花生米,摊在包来的报纸上,还有碗油煎的细条小鱼和一碟子豆腐乾,大概都是公社的干部家端来的。几位陪酒的酒盅沾个嘴边便放下了,做做样子并不真喝。一个背步枪的农村後生推门探头,向屋里的人鞠个躬,枪筒使卡在门框上。 
“谁叫你带枪的?”管民兵的老陶没好气问。 
“不是叫紧急集合吗?” 
“紧急集合归紧急集合,没说是武装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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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後生也弄不懂有好大的区别,辩解道:“怎麽办呢?大队民丘一的枪都带来啦……” 
“别背根枪到处乱晃!都栏到武装部办公室里去,在院子里待命!” 
他这才知道全县的民兵午夜十二点钟要统一行动,从县城到各村镇,突击「大监听,大搜查”,县革委会下达的紧急命令。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家是重点监听的对象,发现异常动静立即搜查。将近午夜,革委会刘主任和管武装的老陶到院子里去了,先讲了一番阶级斗争的动向,再交代任务。随後,民兵一队队出发了,院里安静下来。近处的狗先叫,远处的狗逐渐回应。 
陆脱了鞋,盘起腿,坐在木板床上,问起他家的情况,他只是说他父亲也下农村了,自杀未遂的事没谈。他还讲起他有个表伯父,也打过游击,此时他还不知他这老革命前辈感冒刚住进军医院,打了一针,几个小时便二叩呜呼。他当然也说到此地人生地疏,多谢陆书记这般关照。陆沉吟了一下,说:“这镇上的小学校要重新开学了,改成初中,总还要识点字,学点常识嘛,你就到学校来教教书吧!” 
陆还说小时候家里穷,要不是村里的私塾老先生好心免费收了他,读了点书,受用至今。 
两三个钟点过去了,院子里和外间又开始响动,民丘一们带的战果陆续回来了。反革命没抓到,但搜查到五类分子家里窝藏的一些现金和粮票,还捉来了一对通奸的。男的是镇上手工业合作社的铁匠,女的是中药铺子歪嘴的老婆,她男人明明去县城了,屋里黑灯瞎火的还扑腾,捉奸的民兵们说,贴住窗户足足听了好一阵子,说起来就格格直笑。 
“人呢?”老陶在外闲问。 
“都蹲在院里呢。” 
“穿衣服没有?” 
“那婆娘穿上啦,铁匠还光身子呢。” 
“叫他套上裤子!” 
“裤叉是有的啦!挂子还来不及穿,不是叫现场活捉?要不都不认的啦!” 
陆在里间发话了:「叫他们写个检查,把人放了—.” 
不一会,还是那民丘一的声音,在外屋高声喊:“报告陆书记,他说他不会写字!” 
“听他说的,按个手印!”这又是武装部老陶的声音。 
“睡觉去吧,”陆对他说,穿上鞋,同他一起从里间出来,又对老陶说,「这种事管不过来的,由他们去了!”到了院子里,那女人低头缩在墙根下,光个上身的铁匠爬在地上对陆直磕头,连连说:「陆书记,可是恩人呀,一辈子忘不了的恩人呀,” 
“都回去吧,别丢人现眼了!以後别再犯啦,” 
陆说完,便同他出了院子。「还没亮,空气潮湿,露水很重。这陆书记恩大如山,也给了他一条出路,他想,要只是这山大王的天下,倒还有日子可过。 
从此,他走在镇上的这条小街上,碰上的公社干部,连派出所那名别一察都有招呼可打,拍个肩膀或是彼此递根菸。随後开办中学,把小学没读完的那些大孩子招来,再上两年学!算是初中班,他也从村里搬进镇子边上闲了几年的小学校里,乡里人都称他老师,对他来历的打探和嫌疑似乎也就此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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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学会用一张弥陀佛的笑脸来看这世界,使总也欢喜,心地和平,你就涅盘了。 
你同乡干部们一起吃喝,听他们扯淡,吹牛,讲女人。“摸过毛抹不一.”「别他妈扯淡,人黄花闺女!”“说!你摸过没有?”“嗨,嗨,你怎晓得是黄花闺女?”“别睛讲,人提拔当民丘一干部啦!”“怎当的?狗日的,说!”“人可是根红苗正的接班人,讲点正经的嘛!”“你他妈才老不正经呢!”“狗日的,喝多啦?”“要动手怎麽的?”“喝,喝!” 
这就是生活,喝到这份上才快活!你也得讲怎样搞根杉树打两口箱子呀,一些按公家的收购价便宜的木材,你在这里落户早晚得盖楝房子呀,可盖房子是多麽高远的讦画,你还是先弄块菜园子,砌个猪圈,过日子的人猪能不喂?你有一搭没一搭,同众人嚼舌头,你便是一个正常人,你的存在便不再扎眼。 
你望著这一桌残迹,满桌”个个大碗里的菜饭吃得差不多精光,十瓶白薯乾做的火辣辣的烧酒,空了九个瓶子,最後一瓶只剩下一半。你挪开出溜到桌下靠在你腿上的醉汉,抽动板凳,站了起来,那汉子便一头歪倒在地,打起呼噜。这堂屋里,不管是在桌面上的还是出溜到地上的,横三竖五的都喝得烂醉,一个个痴痴的似笑非笑,唯独屋主驼子老赵还端坐在桌前上方,大口出声喝著鸡汤,不愧为村里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又有酒量,还又把握得住。 
五天来的民兵集训,各村来的民兵七八十人,头一天上午,带著细好的被包集中在公社大院里,坐在被包上听公社革委会主任训话,随後便由管民兵武装的老陶带领,到打稻场上放枪打靶,在河滩岩石下安雷管,放炸药包,实施爆破。又在放了水收割过的田里操练班排的进攻,散兵在田野一线散开,还甩了几颗手榴弹,丘.乒砰砰炸得泥土飞扬。这伙汉子著实撒了几天野!最後一宿队伍便拉到这村里,驼子老赵当了二十年党支部书记,有资历又有声望,公社拨给军训的伙食补助加上村里各家抓来的十多只活鸡,驼子老婆也不吝啬,贴上自家的一只还下蛋的老母鸡,有肉还有鱼,加上咸菜豆腐,把这伙好汉著实犒劳一番。 
驼子堂屋里的这一桌都是各村民兵的头,这下的在谷仓由大队会计一家子伺候。能上老赵家这席的自然都有点脸面,你是由陆书记指定,代表学校来参加民兵军训。 
“老师是京城里毛主席身边下来的,肯到这地方来吃苦,又是我们陆书记的人,就别推脱啦,入席人席,上座!”驼子老赵说。 
妇人家照例不能上酒桌,驼子老婆在鳌屋里烧锅掌勺,刚提拔的民兵连长年方十八的小女子毛妹则端菜上饭,跑进跑出桌八人从天黑吃喝到半夜。一瓶酒刚好例满”大汤碗!酒是一人一勺轮圈传,机会均等,不多也不少。几循过後,一个接一个的酒瓶倒空了,你说没大家伙这好酒量,一再推脱总算免了。 
“你这京城里来的体面人,肯赏光跟我们泥腿子乡巴佬一个碗里喝酒就够难为的了,给老师上饭!”老赵说,毛妹便从背後在你碗里扣上足足一大碗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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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脸也红了,话也多了,又笑又闹,从革命的豪言壮语又转到女人身上,话也就浑了,毛妹便躲进厨房,不再出场。 
“毛妹呢?毛妹呢一.” 
汉子们脸红脖子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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