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里的乡哥村妹》第74章


临终前一天夜里,李革委回光返照,很是清醒,对儿子说:“娃,桃李湾是个小地方。你当不当官都会做好一些事的,比爸强多了。看得出来,你的心好累……”
西峰安慰道:“爸,我明白,相信我,我是你的儿子,咋会做得不好呢?就是吹大龙门阵,你儿子也不比人差劲啊。”
李革委才去逝两月不到,水莲也因李革委的去逝忧郁成疾,尽管香香在家里百般殷勤,终究未能留住婆婆。水莲追随李革委往生神仙界去了……
这对于西峰和香香的打击很大。
香香不解地问西峰:“爸、妈咋的都去了啦,像是约好了一样。往后,家里好冷静。”
西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是命运的安排。”
西峰开始了新的工作内容。这年头的农民最容易接受的就是科学种植、养殖。尤其是粮食种子的科技优势。加之外出务工走了很多青壮年,未外出的农民的思想动员工作就相对好做,因为省工少力又增收的科技转向对农民有利。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项工作比计划生育工作压力小。西峰一如既往地工作。但他的心里很清楚:这是最后的一年,有一天他一定会走出这个乡政府大院。
在做乡计划生育专员的日子里,西峰已经记不清有过多少次思想动摇了。那一整年的计划生育工作,表面看他积极投入,其实已经心力憔悴。
某一天下午,西山村的专干和妇女主任来报告情况说有人举报:西峰二姐躲藏在家计划外怀孕。他们问西峰咋办?西峰说,按老办法,一视同仁。
西峰就部署工作队全员,当天晚上执行任务。然后就打电话,通知二姐马上转移。在骨肉至亲面前,西峰运用职位的便利,顶风“策划”了第一回。似乎一切都天衣无缝。
二姐也生了一个女娃,曾经对西峰说,想生个男娃。西峰要二姐做到绝对保密。西峰是做这个工作的,深知超生这件事侦察和反侦察都难。在胎儿未有瓜熟蒂落生下来前的每一分钟,只要被计生办知道,他都会带上工作队去行政执法。也许是西峰得罪人太多吧,风声走漏了。但是,他想尽力成全二姐。
那时西峰一心想升官。只想把女儿培养成材。大姐也是两个女儿,超生后结扎。二姐是该生个男娃,自己也好有个外甥。二姐已经怀孕六个月了,二姐夫甚至把超生的罚款都准备齐了,说是生了就给交清,免得西峰为难。
计生办对付“超生游击队”的工作方针是:把第一胎生女娃的育龄妇女列为重点考察对象。决定了的行动时间,只提前不延后,更不能取消。
这天下午六点钟,突然狂风劲拂,下起倾盆大暴雨,一直不停。二姐会不会以为风大雨大工作队就不去了,心存饶幸不转移?西峰再次给二姐打电话,打不通。他心里踏实了,二姐走了,连电话线都拔掉了,真是心细过头呢。
哪知电话不通是大风折了树梢,压断了电话线。天啊,二姐被工作队抓个正着。亲自带队的西峰欲哭不能,脸色铁青,差点栽倒地上,差点马上辞职!医术高明的医生都可以为亲人的手术主刀吗?本是同根生啊,糊涂二姐!
二姐绝望地瞧着西峰,凄哀地说:“弟娃,我,咋办……?”
这样的场合,西峰感到自己做人的失败。西峰能说啥呢?几句一语双关的套话,做二姐的思想工作:“二姐呀,你咋不听我的劝告呀?男娃女娃不都一样?现在的物质生活费用这么高,多个娃不多份累赘?去吧,到计生办医院。都这么大的月份了,在家里引产怕出危险,啊。”
西峰是双手扶着二姐上路的。
西峰连夜骑摩托车回家,叫香香来医院侍候二姐。香香晓得原委后,潸然泪下:“这样的官,不当也罢……”
翌晨八时,胎儿引产下来了。居然“哇”地哭了一声,医生动作风快,拿来一大叠卫生纸裹了,扔进卫生桶里,把卫生桶提出产房。
香香扶住躺在产床上的二姐,本来不忍看胎儿引产下来的样子,耳听有一声哭,忙向二姐下体看去,啥都没有。就急切地大喊:“还哭?还有气啦,还可以救活,是活着的啦……”
香香象中了邪,用手抓胸口,拼命地用双足跺地板,号啕大恸……
计生办医院在乡政府大院旁边。失眠的西峰五点就起床,来产房和香香守着二姐。如果不是二姐,西峰一个大男人也不来产房的,他很愧疚。二姐出现阵痛,胎儿快下来了,西峰就回避,站到门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那一声胎儿的哭,他的眼泪滚了下来。
医生出去了,西峰就隔着门劝香香:“别闹。月份大的引产下来,这种现象多,但半分钟不到就没气了。现在这种针药,打中脑门心就……别闹,啊。”
劝过香香,西峰就想去看看那胎儿。凭他诗人的那种性情,想在心里为那来错人世的肉体说声走好。他晓得那胎儿就放在一个既定的墙角,等会有个清洁工大妈会把胎儿拿去埋了,这是计生办医院的贯例。
西峰用颤抖的手指掀开那团卫生纸。男胎。断气了。胎儿的肩胛一团污,那是针药从那里注射。刚才的哭声?针未扎中脑门心?看脑门心,有针扎中,却有两滴新鲜血垢凝在针孔上。昨晚九点打针?……西峰摇晃了一下,站了片刻,急冲冲跑到卫生间洗手。转身要离去,又不走,猛地开满水笼头,把头低下去,让那水哗哗地浇着头顶……
西峰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计划生育干部,有关引产、结扎方面的操作程序和技术理论要点,他全懂。按照计生办医生的操作纪律,医生必须要一针准确地扎中胎儿脑门心,达到效果,反之则会带来不必要的社会后果。尤其是月份大的胎儿引产,更要慎重。医生失误者,要受到严重处罚,甚至开除公职。西峰断定那胎儿是窒息断气,并且医生在胎儿引下来后,暗地补了一针药在脑门心。
医生是西峰的下属,他可以骂,可以处罚,甚至以此砸掉其饭碗!可是依据呢?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胎儿冷冻,请法医鉴定,打官司。可是,这谈何容易?你是一个乡计划生育专员,出于什么动机去捅这蚂蜂窝?从上到下都会为计生工作者保驾护航,你更清楚。你能代表谁去把这件只有你和医生才清楚的事的内幕,掀那么大一个浪潮?你不是亲自把你二姐带进计生办医院的吗?
那一刻,西峰的“仕途”热心,凉了一大半。自己打落了牙齿,还要和血一起吞下肚子里去。
西峰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计生办。躺在转椅上,疲乏地闭上了眼睛。……这时,一个狰狞怪物奔进办公室,手里拿了一把尖刀,呼地插进了西峰胸膛,他没有反抗,眼睁睁地看着那怪物剜自己的那颗心,挑在刀尖上,然后扬长而去。鲜红的心挑在刀尖上,滴着鲜红的血,一路滴过去……
“西峰,你跟老子滚出来,老子和你拼了!”我咋的,谁叫我,我的心呢?西峰摸摸心口,好好的。做梦?外面咋会有二姐夫在说话?西峰起身走出办公室看,治安室的人正把二姐夫拳打脚踢,然后关进那间漆黑的小屋。
西峰过去,问治安室的人咋啦?
二姐夫是个体户,刚从省城进货回来。听说是自己小舅子带人抓了他老婆去引产,就跑来乡政府,找西峰拼命。治安室见他气势汹汹,怕他冲进计生办和西峰发生冲突。虽然是西峰二姐夫,但这是严肃的政府机关,就关了他。
西峰对治安室的人说:“放了他。这是我们亲戚间的事,不算妨碍公务。”
二姐夫放出来,稍微冷静了一些,但还是一字一顿地指着西峰骂:“你坚持原则,六亲不认,有种!这辈子我和你一刀两断!”……
西峰承受不了压力,想把心中的话说说,就对香香谈了胎儿的事。
香香就大哭,疯打西峰的胸部,吵得熟睡的女娃也哇哇大哭。
“你好歹毒……你的亲姐呀……你读那么多书,不去打官司,不去告,这是杀人啦!……你那么喜欢娃,都说喜欢娃的人有爱心……我嫁你是瞎了眼……我走,走……你和女娃过日子吧……”
香香“呼”起床,披头散发冲出家门。西峰拿了蓄电瓶追出去,不见了香香人影……
西峰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女娃哄了入睡。
西峰的“仕途”热心,全部冻死。
最初在乡政府工作,香香很高兴。自从做了计划生育专员,香香承受的压力相当重。香香牵着女儿赶集时,时不时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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