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市里的乡哥村妹》第75章


最初在乡政府工作,香香很高兴。自从做了计划生育专员,香香承受的压力相当重。香香牵着女儿赶集时,时不时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这个是土匪头子的婆娘。她老公做多了绝子绝孙的坏事,看,还不是生个女娃。啥了不起,男人早晚被人砍死了,这婆娘还不晓得到哪家尿缸里撒尿,呸!啥事不好管,管人家生儿女……”
妈的,我是土匪头子?爸妈死了。香香被我气走了。唉。她会和我离婚吗?叫我和女娃过日子?你六亲不认?你歹毒?你没爱心?你当官吧,你当作家吧,你写吧。西峰啊,你到底能做啥呢?
香香爸水牛很快打来电话:“混球小子,当官了就欺侮我女娃?你还是不是人?”
西峰正要回话,水牛就挂断了。半夜深更的,香香在她娘家就好。
西峰自嘲地对着穿衣镜私语:“我咋办呢?”。在房中转悠了好几圈,兀自吟哦出几句诗来:
上苍把你
扔进磨难锅里
贴上无情封皮
煮炼你成为
力扛山河的青年诗人
执笔把它写在自己的照片背后,伏在书案上默默流泪。
这年隆冬时节,香香生下一个小西峰,眉毛长,眼睛大,好乖。一个月以后,西峰被乡政府解聘。全县通报,开除党籍。处罚依据是县政府颁发的红头字文件:《党员干部违反计划生育处罚条例》。
春节到了,西峰沉思半晌,在堂门前行书一幅对联。
上联:昔日当干部凭两袖清风处世
下联:今朝做平民靠一身正气为人
横批:问心无愧
第二年夏天,县府根据省府对盆周山区县和经省辖市(地区)按照实际情况批准的盆地内的山区乡(不含境内的平坝、丘陵、河谷地带)的农村人口中,缺乏劳力的独生女户和盆周山区县的边远高寒大山区的农村人口中的的特殊性现状,作出地方性计划生育政策调整。鸡爪山以及周边的乡、村开始实质性的人性化减压,现状峰回路转。
西峰携香香和两个娃再度南下,找寻那片诗人的情怀。
尾 声
尾声是一幅新的壮锦。生活没有尾声。生活是一部鸿篇巨制,永远不断地延伸……
这已经是他们外出务工的第十五星个年头的故事。十五年,不管是停止还是前进,不管是挫折还是辉煌,在一个人的生命历程中,都是一个份量很重的数字啊。
香香带着儿女回家了,已经到家整整一个星期了。西峰开始想他们娘仨。今夜星光灿烂,他清楚自己会通夜失眠。
此刻,西峰盯着手上燃烧的香烟,目光从缭绕的烟雾中穿过去,停在桌上的台历上,他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时过境迁,往事如烟啊。往事真的就象手里的这支烟啊。燃完了就拧,连唯一能代表烟的烟蒂也变成垃圾。新的一支烟又会燃起,还有新的烈酒又会开启,新的灵感和思路又会产生,新的烦恼和惊喜也会叩门而至……
西峰常常爱说:“人是物种变迁的精彩终端,所以,人是有思想的;你的思想就是你的理论,思想在主宰你的行动或命运。个人思想和集体思想达到统一时,一个团队里就少了勾心半角。思想理论的作用小则建设家庭,大则可以安邦定国。”当一双儿女进入梦乡时,西峰就会和香香聊一些这类即兴而来的话题。
香香仅仅只有高中文化,读书时也不是十分用功,把这些她似懂非懂的东西一努嘴回过去:“老公呀,我都听你游说了好多年呀。啧啧,我才不象你整天想这想那,不心累?”
西峰于是佯作不高兴,抚摸妻子的手一下子掉在篾席上。
“生气?可我会相夫教子呀,会做好吃的给你们爷仨呀,我哪要去懂许多?啧啧,我只要你爱我!”香香从西峰胳膊弯下翻身,要他给她……
末了,西峰就叹息,又心思重重。
“你叹啥气?又想哪?到底晓不晓得自己照顾自己?睡觉吧,啊……”香香再一次拼劲去理解老公:“你烦的啥?是开除党籍的事儿?……都怨我要了儿子,可是我想有两个呀;你瞧,我们的儿女多乖呀。我也晓得,你最大的愿望是当作家、诗人,可哪有时间来做这个?你也挤些时间写了,发表了,可人家都说不好看嘛,说你写的酸不拉叽的,太一本正经了。你瞧录像厅放啥片,那书摊上是啥书……不过,也许你是对的。也许儿女会比你做的好哟,啧啧。”
……家有贤妻!西峰很幸福地想着,脑子里象放电影。他斜躺在床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西峰是个有心人。这两年,西峰没有放走任何一点文学界的信息。生活啊生活,文学啊文学,“八十后”都有了,我老了?我是要真正地做一下了,不然对不起自己的才华。帮着企业编广告,是贾平凹《废都》中斥责的哪类作家呢,好像还有翻印黄书的又属哪类作家?反正,西峰开始认为这些信息都是生活的。西峰在策划,在苦思冥想,标新立异的东西,你躺在哪?想起一个蒙胧诗人丢了啥钥匙的蒙胧诗题目来……
电视剧不是很好看,我所体验的写出来,也许更棒!哇,《快乐七仙女》?一个脍炙人口的天仙配故事拉长成这么多事来?小兵张嘎这经典老电影也改成长长的电连剧了……这是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文化时代?还是养尊处优的作家们江郎才尽没招了?新的时代精彩多来点不好吗?想来思去,把电视频道调来调去!
“累死我也。”西峰阴阳怪气地发出一个声音,伏在桌上……
顷刻间,西峰和他的哥们姐们,以及鸡爪山民的众后裔化作一支箭,然后又幻化成千万支箭,从南方又似从桃李湾直射而起,撕裂云帷,带着蓝色的轰响,穿越太空……
一降悦耳的音乐回荡在窄小的出租屋里。手机响了……西峰从桌上欠起身子,皱了皱眉头。手被烟头烧得奇痛,扔掉烟蒂。转过身来拿了手机,接听。
电话是小波打来的,他正在出租车上,马上来会他。他说黑毛出事了,过来和他商量咋办。
放下手机时,看了一下时间,23点55分。西峰摇摇头,长叹一声靠在床头沉闷地想。黑毛这小子到底又添啥乱?
几分钟后,手机又响。是山凤打来的,只说“黑毛出事了”,然后就泣不成声……
鸡爪山上掏鸟窝、捉迷藏、打柴、放牛,桃李湾的山溪里摸虾、抓螃蟹,学校里结伙打斗,打工岁月的每一个艰难日子和每一次成功喜讯的分享,他们都是铁哥们啊。是啊,从穿开叉裤起就总角相交,这种情意是踩不断的铁板桥。
西峰披衣下床,踱步桌子旁,拿起像框,对老婆孩子的照片亲了一口,自语:“生活总是在验证‘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句格言哪。浑蛋西峰啊,你又被‘网’住了,懂吗?”转过身,把门打开。
料峭的春寒在薄如蝉羽的夜雾掩蔽下钻进了屋里。西峰举头望天,一轮细弯的冷月标签般贴在浩渺的银河岸上,几颗索索发抖的星辰在那里挣扎,盼望着明天的杲杲朝阳。
他把双手插进裤袋,凝视着小巷口。只要灯光和喇叭声从那里出现,就是小波抑或山凤来了。有时,他们几个会为不同的生活观点和处事办法达不成统一思想而争执,甚至直言不讳地互相揭短、痛斥。最后依然酒饮三杯尽释怀,他乡故知共欢笑……
灯光、喇叭。小波到了。宝马车象母鸡下蛋,把小波吐出来。
“总经理,什么时间来接您?”司机毕恭毕敬地站在小波身旁问。
“不用了,你回吧。”小波说。
“进屋里说话。”西峰和小波手臂搭肩而进。小波把门轻轻地关了。
“来吧,抽。”小波往床沿一坐,递给西峰一支烟。他的脸色铁青,不知是事态严重,或是冻的。
西峰把那支烟在两个手指间旋转:“今晚已经抽了好多。唉呀,这抽烟,怕是这辈子戒不掉了。”想起香香几多次劝他戒烟,自己几多次戒烟都失败。
小波忧心忡忡地吐出一串烟雾,声音很低沉地说:“黑毛遭人暗算,脑袋被铁棍重击,身上给捅了几刀……在和平医院抢救,恐怕生命很危险……”
“你说什么?!”西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还猜测是又和人打架了,没啥大不了……”
“没啥大不了,我会来和你商量?医生给我交了底,刀伤没大问题,就是头部脑神经瘀血……今晚若醒不过来,恐怕……”
“首先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人!人命关天,你,为啥不在医院守着他,不可以在医院打电话叫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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