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春色》第116章


孤晓师太脸色一变,咳嗽道:“为师早教训过你了,为师是出家人,不可以用这些杀生剥取的东西!”
阿颜小嘴一嘟,惊讶道:“啊,师父你怎么不早说!今年我还给你剥了张狐皮,做了个垫子……前些日子给你打的雪鸡你不也吃了吗?那算不算破戒?”
众人苦苦强忍笑意。
孤晓师太喉咙都快咳破了,大声道:“说正事!”
阿颜一口气停都不停,声音格崩儿脆:“哦,就是去年,我觉得自己轻功很好啦,便趁着风雪正大,偷偷去月牙峰,想看看峰壁那株夜未莲开了没,废了两个时辰,千辛万苦爬到峰顶,却见已有个穿着白狐裘的人端坐在那儿,脸上一道很深的刀疤,看着不过三十岁左右,两绺鬓发却是银白得比雪还亮。”
“我不认识他,便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我们雪鹄派?“
那人也不看我,只顾盯着夜未莲,淡淡道:“这花快开啦,我已经等了三天三夜。”
我登时就不高兴了,这人这般无礼,胆大包天,还想摘走夜未莲,当下说道:“这花可不能给你,你快快下山去吧,否则惹来我师父,你可就该倒霉了。”
那人道:“你师父?是孤晓那个老道姑吧,你去问问,她敢不敢得罪谢天璧?”
我听着谢天璧这个名字只觉得耳熟,却不曾想到他就是赤尊峰的魔头,我本以为魔头嘛,定然长得跟恶鬼一样难看可怕,他却生得又俊又野又英挺,连那道刀疤都说不出的好看……就像……就像咱们山上最漂亮的那种踏雪白狼……“
孤晓师太见小徒弟当众发花痴,忙砰砰的狠拍桌子,打断道:“这些话不可以说!连想都不该想!快继续说,后来怎么样啦?”
查金花心痛的瞧着桌子,想了想,拿过笔来,在孤晓师太这一桌的单子上加了一两银子,又想了想,改成了二两。
阿颜脸蛋一红,有些羞涩,不敢顶嘴,道:“我想了想,师父怎么会怕你呢,就上前一步,打算试试他的功夫。
谁知长剑出手,一招瑶台箫音刚使了一半,他左手一挥,一把乌漆漆的刀就跟闪电似的劈了过来,我都还没看清楚,浑身一麻,就被他点中了穴道,剑也摔在地上。
师父,他的武功当真比你高上很多!“
孤晓师太不爽道:“你小孩子,哪知道武功高低?然后呢?”
阿颜小心的安慰孤晓师太,道:“师父,你别不好意思,他武功再高,我还是你的徒弟,不会跟了他去,师父,你养我这么大,我怎会离开你?”
孤晓师太尴尬之余,眼中掠过一丝慈爱之色,竟不再拍桌子,柔声道:“阿颜是师父的好徒儿……师父知道。”
阿颜一笑,放心继续说道:“我就问他啦:你会杀我吗?
他淡淡道:“杀你这小姑娘有什么趣味?再说我在等人,他必定不喜欢看我杀人的。”
我很是好奇,就问他:“你等谁啊?你这么高的武功,还用等人吗?自己去找他不就行了吗?”
他笑了一笑,师父,他笑起来真好看,像阳光照在雪地里,特别亮眼,道:“真是孩子气的傻话。武功高便不用等人?那个人……便是等上一辈子,都值得。”
我一想到他在风雪中等人等了三天三夜,心里不由得有些怪怪的难过,问:“那这朵夜未莲也是要送那人的吗?”
他看我一眼,眼睛很像星星,又像咱们山顶的雪水深湖,我忍不住脸红,不敢看他,只听他说:“小姑娘不笨,据说夜未莲入药能有奇效,他一直想试试,我近日有空,便在这里守着花开,送与他就是。”
我和谢天璧有一搭没一搭的正说着话,他突然笑啦,远远看向山脚处,我一转头,看到一个绛衣人影正从山脚上掠来,这人轻功端的是匪夷所思,不是神仙就是鬼怪,师父,只怕比你还要高上一些……眨眼功夫,就足不沾地似的,飞到我们身边,脚上一双鞋,一点雪花泥土都不曾溅上。
这人生得好看极啦!手指比夜未莲的花瓣还要晶莹剔透些,眼睛看向我时,我几乎要昏过去……“
孤晓师太听得也想昏过去,万万想不到这个小徒儿这般好色无厌,无奈之下,只得夹起一筷子豆芽挡着脸。
众人听着,倒是觉得这小姑娘率真有趣,也不计较她大赞魔头漂亮。
阿颜眼神放空,做梦也似的傻笑了一阵,方才续道:“这红衣人见到我也很奇怪,笑着问谢天璧:”这是你的私生女吗?“
这人生得出尘脱俗,一张嘴却这么讨人厌,我很生气,啐了他一口,说:“你胡说八道!”
他居然赞我啦,说:“小姑娘生得不赖,尤其这兔子牙好看。”说着还摸了摸我的辫子……真讨厌!“
嘴上说着讨厌,面颊却是红红的透着快乐和羞涩。阿颜想了想,接着说道:“谢天璧却不高兴了,板着脸说:”这牙哪里漂亮?你是想起厉四海了吧?“
师父,他板着脸的样子真吓人!
那红衣人却不害怕,轻轻一笑,坐到谢天璧身边,伸手捧着他的脸,用自己的脸蹭了一蹭,声音又低又有些沙哑,听得人心里很乱很软:“你在这里等了几天?这花今晚就能开。”
谢天璧虽然还是板着脸,眼睛却在笑:“等了半天。”
师父,他明明等了三天三夜,为什么说半天呢?“
孤晓师太无力的叹气:“师父笨,不知道。”
阿颜想了想,道:“师父笨不笨,阿颜不晓得,不过那红衣人很聪明,立即说:”谢天璧你不骗老子就会死么?三天说成半天,很有趣?“
谢天璧狠狠看着他翘起的嘴唇,似乎很想扑上去咬一口似的,想了想,却解开我的穴道,说:“小姑娘,天色快晚了,你下山去罢!”
我才不下山去呢,好容易有人陪我玩儿,而且我要守着夜未莲啊,师父你说是不是?“
孤晓师太心想你守个屁的夜未莲!你就是想守着那俩魔头看人家的脸发痴!
阿颜神色有些失落,道:“他们见我不肯走,谢天璧就笑了一下,问那红衣人:”小缺,这小姑娘不肯走,怎么办?“
那小缺真是缺德!招呼也不打一个,冲我一乐,一抬手,就点了我的昏睡穴!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啦,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天亮,身上盖着白狐裘,脑袋旁边还有一个木雕的娃娃,跟我生得一模一样,好看极啦!是他们送给我的,但夜未莲却不见了。“
阿颜说完,除了海二爷和孤晓师太,当场众人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方才钱串子那段,听了好歹还能唾几口唾沫,痛骂两个魔头淫 邪无耻,但阿颜这么一段,这两人相会塞外雪峰之顶,既不曾商议为乱江湖之事,也没有互相吹嘘杀人越货的勾当,只是坐着等待一朵花开,更是生怕小姑娘着凉,温柔体贴的留下狐裘,为了哄小姑娘高兴,还巴巴的雕个娃娃。坏人不作恶,叫人从何爽起?
因此厅堂中一时静默无声,突的一人道:“下午的比试想来开始啦,大伙儿都去瞧瞧!”
于是大伙儿不是滋味之余,终于找到了事儿做有了热闹可看,也不顾外面淅淅沥沥春雨正绵密,咋咋呼呼一窝蜂的纷纷出了客栈,直奔春色坞。
顿时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那个微胖的和尚。
和尚吃面不光慢,而且分外优雅,一碗不浅也不满的素面,蘑菇青菜浇头,一口一口,吃完还取出一方虽有些旧,却仍然雪白干净的布巾,抹净了嘴,方才取出铜钱结账,慢慢走到门口,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天色,见云生雾锁,细雨绵绵不绝,不禁叹了口气,却走入雨中。
行了半里路,走上山道,光头上已滴下水来,伸出袖子抹了一抹,再抬头时,头顶却没了雨。
和尚一怔,转眼看去,见一绛红衣衫的年轻人,撑着把八十四骨紫竹柄的伞,罩在自己头上,微微而笑。他身边挺拔而立的白衣人未曾打伞,周身无一点水珠雨滴。
和尚见了他俩,眼神中无喜无悲,静静看向前方湿润润的山路,念一句阿弥陀佛,道:“苏施主,谢施主。”
苏小缺见他青布僧袍染湿,作深黛之色,伸手摸到他手掌冰凉,温言道:“李师兄,你没了武功,眼下倒春寒未过,这下雨天又不打伞,回头冻出病来,难不成当真要我当施主舍你一剂药吃?”
这和尚正是李沧羽,他此时三十年纪,正当风华之年,但脸颊肌肤却已松弛,纤腰一束处更是成了鹌鹑肚子,步子稳重中略显迟缓,如一幅褪了色泡了水的画卷,不复当年春柳之姿如花之貌。只一双微吊的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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