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练》第9章


“一条好大的鲢子鱼喋!杨小平,你是梦见什么鱼?”
“卵鱼。”杨小平说,脸上很不高兴。
“卵鱼是什么鱼?”李林自我没趣道,希望杨小平回答。
“卵鱼就是你的卵。”杨小平怒视着他说。
吃过饭,拉练的队伍便迅速在门口集合,准备有组织有纪律地去杨开慧出生的屋子参观学习。彭指导员笑呵呵地站在一处台阶上,手举电喇叭,对上午的活动作了很多约束。不准这不准那什么的,说了好一气“要注意啊咧”,接着这支拉练大军(身上第一次没背背包和“讨米袋”)便向开慧纪念馆轻装出发了。
“同学们请注意,我们唱首歌鼓把劲埃‘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预备——唱!”赵营长接过彭指导员手中的电喇叭,用他的浑厚的嗓子起歌道。
这首歌名叫《打靶归来》,是一个很好合唱的歌,有一种欢快的调子,歌词的结尾处还包括着战士大声吼叫的“一二三四”的口令。赵营长在部队里听熟了这首歌,一开口就是起这首歌。赵营长自己起了歌,自己就对着电喇叭唱起来,另只手还打着拍子。
“35635,65312,愉快的歌声满天飞,一、二、三、四!”歌声使路上的灰尘腾起来了还不算,还使阳光都颤抖了起来,真可谓响彻云霄。
“唱得好,唱得有力。同学们都唱得不错。”赵营长用电喇叭表扬全体同学说,“这才像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我们再唱一遍。
‘日落西山红霞飞’——预备——唱!“
于是大家又大声吼唱起来,朝开慧纪念馆雄赳赳地迈去。
杨开慧纪念馆就在马路旁,是一栋土砖黑瓦屋子,前面一块坪,两旁是山坡、树木和竹林。杨开慧纪念馆没什么好参观的,这是一幢人去楼空的房子,里面没什么东西,仅仅是几件什物和照片而已,照片也是那种黑白的像剪影似的照片。在何建国和杨小平看来,杨开慧应该是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因为房间还不少,一间一间的,尽管是土砖房子。
“按贫下中农上无片瓦下无寸上来衡量,那杨开慧的父亲就是个地主。”杨小平对何建国小声分析说,“这么多房子,这在旧社会是好过的。”
“杨开慧的爸爸是教授,介绍上说的。”何建国对杨小平说。
“那她爷爷是个地主。”杨小平判断说,“贫农的儿子哪里有钱读书罗?旧社会读书很要钱的,你怕是现在像我们读书,只交点学费哦?不晓得好要钱读书。”
“一条鱼喋,一条好大的鱼喋!”何建国转移话题说。
“啊呀,一条蛮大的鲤鱼喋。”李林附和道,对杨小平嘿嘿嘿一笑。
他们只在杨开慧纪念馆里转一圈就出来了,因为人多,很热。
另外,他们对杨开慧一点也不感兴趣,毕竟杨开慧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而且为了参观这个两分钟就看完了的纪念馆,他们背着背包,顶着七月里晒得死人的大太阳,从几十公里外的长沙市绕一个大弯跑来,心里对革命先烈的情感不免就很有点匮乏,他们站在两棵梨树下,等着参观完毕而整队回营地上去,他们的眼睛时不时盯着树上的梨子,那些梨子还只有鸡蛋大一个,其中有几个只要踮起脚就可以伸手摘到。“搞梨子吃不?。”
李林走过来说,眼睛发亮。
“我不敢,”何建国说,望了眼前面空旷的阳光灿烂的田野和树木。
“晚上出来搞,又不是说现在。”李林口馋道。
李林有点小偷小摸的行为,这是他那个不肯给他一分钱花的父亲造成的。他在外面捡破烂铁卖钱时,自然就有点顺手牵羊。前天晚上,一个男同学向高老师报告说,他在塘边上洗衣服时,书包里的一块三毛钱和两斤粮票不翼而飞了。高老师把全体男同学召集到一起,审查了一个多小时,要大家检举揭发,但是没有人揭发。大家都低着头不吭声,任高老师一个个叫出去盘问。当高老师把何建国叫出门询问此事时,何建国很想把自己怀疑的对象提供给高老师,“我怀疑是李林,也有可能是别人。”但他没说出这句话来。“我不知道,偷钱的人不会当着我的面愉。”他对高老师说,“我当时不在房里。”
何建国瞧着李林:“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李林脸一红,开口说:“我只是好玩说说,又不是真偷。”
“你有这样的思想都不对。”何建国说,不屑地瞥着他。
参观的队伍拉回到营地后,交代了这两天的日程安排后,就全体解散休息了。今天余下的时间是这样安排的,下午以班集体为单位访贫问苦,每个同学需写一份社会调查报告,晚上开大会,听贫下中农作忆苦思甜的报告。明天呢,下到开慧大队劳动,与贫下中农相结合,帮助贫下中农“双抢”。这便是这两夭的日程安排。
说来说去,下午是在没有老师监督下的自由活动。吃过中饭,何建国坐在荫凉处喝开水时,孙小燕向他走来。孙小燕手上拿着一条淡红色洗脸毛巾,她刚刚洗完脸,脸色比昨天中暑时好多了,不是那种令人焦急的苍白,而是太阳晒黑了的颜色。何建国望着她,她当然知道何建国在她中暑时很关心她,她不但把他的关心看在眼里,而且还有女同学在很多公开场合,例如在杨开慧纪念馆前集合的时候,就有女同学眼睛发亮地对她开玩笑说“何建国好关心你的”。这句话当然是意味深长的,用心去听内容自然就很丰富。
“何建国,我们班什么时候出发?”孙小燕说。
何建国看了眼头顶上的太阳,正当中,地上黄灿灿的。蝉在树梢上唱个不停,这棵树那棵树上都送出尖锐的蝉叫声,显得很热。“随便你决定,你是班长。”何建国说,瞧着她那张脸色让他放了心的瓜子脸,这张瓜子脸上的两颗黑眸子也看着他。
“我们等下就出发?”孙小燕盯着他说。
他没有反对她,他心里从来都是维护她的,自从他们三年前,进入初中的那天成为同学起,他心里就总有一股什么力量把他的感情往她身上拉,心里总觉得她很重要。杨小平站在那头观察着他们,看他们有什么新动向。他看见杨小平的目光很暖昧,他和杨小平的目光碰撞了一下,后者马上就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了。“出发,我们四班的准备走路。”他大声嚷叫,站起来时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路走路走路,访贫问苦去。”
他们开始向一处山坡上走去,非常高兴,因为这是没老师督促和不要排队的自由活动,人在这种无督促的情况下自然就显得很放松。“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导我们向前进……”用不着彭指导员或赵营长用电喇叭起歌,一行人就自娱地边走边唱起来,而且很高兴。他们身上照样没背背包,有的男同学身上甚至也没背绣着“为人民服务”的黄书包。他们一路蹦蹦跳跳,东看西看,很起劲地啪地拆断一根长满绿叶的树枝,在头上挥舞着,像挥舞马鞭一样,然后随便扔掉。他们翻过山坡,很快就走近了几幢连在一起的农舍。他们向那些农舍走去时,发现一些小孩和农村妇女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们,一些农民也用那种是很好玩的眼神盯着他们。他们看见已有别的班的同学先他们一步进入了这几间农舍。“他们已经在这里访贫问苦了,”何建国说,“我们去别的地方。”
于是他们离开了这几间破破烂烂的农舍,跨上了一条通往田头的路。从他们脚下望过去,田野十分开阔,一边已经收割了,就好像男人剃了头似的,几个农民正赶着牛在那儿犁田;一边还金灿灿的,已熟的稻子歪着它们的脑袋。那片金色的田头那边有几间呈青灰色的农舍,它们在阳光下没精打采的,像几条邋遢的病狗趴在那儿喘气一样。
“我们到那边去访贫问苦罢?”孙小燕说,望着他们。
他们用目光选择了一条从田野里穿过去的近路,一脚高一脚低地走着,向那几间看上去很破旧的农舍走去。结果到快接近农舍时,一条好几米宽的深深的水沟横躺在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前进的去路。水很清,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清,可以非常清晰地看见水里的卵石和水草,甚至还可以看见小虾子在水中游着。他们的视线顺着水渠搜索,寻找横跨水渠的小石桥,但是他们的目光寻到的小石桥却离他们站的地方很远很远。他们只好向那石桥走去,这样一比较,他们想抄的近路反而成了远路。
“就是你,要抄近路走。”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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