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凶欲》第32章


小郎君不肯吃了,将军便接过碗筷默默地喂到小郎君嘴边,他不吃,将军就不放下,一直那样举着。每次都是小郎君输的,将军也只喂他那一口。
吃下一口便是一口的生机,便能活。
可将军自己吃得很少,甚或不食,时常吃进去还呕出来。
矜墨可怜将军一肚子只剩了汤药,苦得要命,同他的心他的情一样,苦得无可奈何。
不过这些天将军却是开心一些了。至少看在矜墨眼里他是显得开心的。因为小郎君肯开口与他说话了。将军身体好一些能起来的日子里,便爱同小郎君一道坐在檐廊里痴痴地看一下午,晴朗时观流云,雨天里听垂涓。
将军或累了,便轻轻在小郎君肩头靠一靠。小郎君不会扶他,但也不至于推开。两人相安无事地坐着,直到夜幕徐徐铺展。
矜墨也时常守着他俩的背影,陪伴他们坐很久很久。她发现将军真的瘦了许多,靠两肩撑起一挂布绸,风轻轻带一带,衣下便显得空空荡荡,兜住了风。
形销骨立,朽朽枯槁,弱不胜衣,种种的词语套用在其人身上都恰如其分。可他曾是大将军,最强勇最英武,最是烈烈飒飒铮铮不屈。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是这般衰弱惨淡的模样。
若世上果真有不测的命运,那眼前人的结局未免太过残酷,让矜墨不忍卒睹!
今天他们仍是坐在廊下,将军依然恹恹地靠在小郎君肩头。矜墨端了桃花饼来,但爱极了这般光景,便如常不去打扰,悄然地跪坐在门边,不远不近,静静望着他们。
意外,将军忽展臂将小郎君揽住,抵着他耳下虚声慢说:“那些话,是骗你的!”
小郎君没有回应。
“因为你先骗了我。”
小郎君微微动了下,似有疑惑。
“你说那不是你,又如何知道他被关在地牢不是水牢?如何知道他衣不蔽体?难道他找见你们后还能如此巨细靡遗述说自己的遭遇?”
小郎君背影僵直。
“何况既然衣不蔽体,你说我该记得,记得什么呢?记得我看清了他全部的身体?还记得压在他身上的人并非水贼,而是他的师父?”
小郎君身子狠狠打了个晃,幸有将军揽着,没叫他倒下来。
“我骗你说不在乎你是谁,我说你是你就是,别的人都是假的,假的就该死。等我杀完了那些冒认的人,就只剩你一个,你便是真的。其实,我在乎!我也知道是你,就是你!我就是气。气你不肯留下来,气你不要我。为什么?要怎样,你才能不走?为什么你也不要我?”
小郎君哭了,哭着笑,笑得惨然。
“因为你夺走了我的人生,你把我毁了!”
矜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害怕呜咽声打断了两人的质问与剖白。
将军说:“你该恨我的,恨不得我死。可你没有,你只是想走。”
小郎君声颤:“不,我恨你的!知道你是那孩子以前我始终以为这一切全是命运作弄,是我不走运遇到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权贵。可你居然是那孩子。我恨,也悔,当日一念之仁救你性命,却换来今日囹圄困顿,满身羞辱。你口口声声说欢喜,但你所谓的欢喜是什么都不告诉我不许我选择,一意独断自我满足自我陶醉,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可我不是你的玩儿宠,我不是!
“遇见你以前我固然卑下,但我知道我是谁我要什么我此生此志该向何处追寻。我也有喜欢的事在乎的人。可你来了,我突然一无所有了。连‘我’都没啦!你管这叫欢喜?你分明杀了我!天天月月日复一日地杀死我!覃婴已经被你从世上抹消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将军府的夫郎。我是谁啊?我是谁?你要的无非是我这副躯壳,而非我这个人。不是!”
小郎君一把推开了将军,两人各自往相反的方向倒下去,跌在檐廊地板上。
将军仰面躺着,压抑地咳嗽。矜墨几乎跳起来,手脚并用爬到近前,小心扶他坐起。他摆摆手,让矜墨先看顾小郎君。
矜墨赶忙又挪过去扶住小郎君,眼泪扑簌簌掉落。
“咳咳,那、那你,为何不、不走呢?”将军勉强歪靠在廊柱上,呼吸很吃力。
“是你不放我走!”小郎君形容哀绝,“我不敢跑,怕被你追回来,怕你用孩子要挟我。若非你权倾朝野,我拼死也要告你一告,掠辱□□强配婚姻,我不信这世上没有天理公道。可你是仇猰,是大将军,连王上王后都得倚重你,还要帮着撮合。他们用得着你,对这江山社稷对天下百姓来说,你一人之好恶远较我一介游方艺人的荣辱要重得多。我譬如献祭,被用来满足你抚慰你,让你开心。你们谁不是拿我当个物件儿?你喜欢上一个物件儿,还指望物件儿会动情会感念吗?我是不是该替江山安宁对你说声谢谢?好啊,谢谢你了大将军,谢你鞠躬尽瘁保家卫国,行了吗?”
将军面色灰败,眸光涣散,心血冷了。
“是啊,你怕我!很多人都怕我。怕我,又觉得我还有用。只有你觉得我没用,你不需要我,不要我。呵……”将军合起了眼,不再留恋院中风景和眼前的人事,“是我该谢你。谢谢你救我,谢谢你陪我这几年!可惜,你终究不要我!没人要我!”
没人要的这条命,自己也便不想要了。
矜墨双瞳遽然收缩,陡觉怀中一空,眼中映出小郎君的身影。他疯了般飞扑向那方了无生气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更了再说,回头捉虫!
第31章 三十三【终章】
三十三、终
像有恶劣的鬼差在恣意玩弄生者的灵魂,将性命自生死线上抛高踩低,一遍遍经历失去,又一遍遍在悲离的巨大怆痛里乍现一线生机。病者死去活来,每一颗旁观的心都死去活来。
就连柘桓也不再能轻易确定吉凶,他只知道这一刻仇猰是活着的,下一时一日,他无法判断。
无疑这人的心力已衰弱至一线垂危,即便是纵情笑几声也可能将这条命弦震断。仇猰经不起累经不起伤,他什么都经不起,七情六欲皆成凶器,随时能夺去他呼吸。
消息传得很快,没出一个时辰王后卉恂便奔来了。他跨着健马,可以在京城的街市上恃权恣睢任意驰骋,通行无阻。
这也是许久以来卉恂第一次亲眼见到仇猰的形容。指如枯柴脸却有些浮肿,唇发绀面灰白,呼吸沉促,这人全无了往日张扬的神气,衰弱得黄口小儿都能置他于死地。
看着床内奄奄一息的昔日战友兄弟,卉恂先觉到了莫大的悲凉,而后生怨愤,对每个人每件事都不满,想发作,又还存着一丝理智提醒自己莫要无端迁怒。他原地扫了一圈,指住同样失了心神般的覃婴,气得浑身发抖,连催三声你,你,你。终究,骂不出口!
他明白自己无法责备覃婴过多,是仇猰错了,一开始便全都错了。
仅仅因为仇猰于他譬如手足,他舍不得。宁肯为仇猰徇私,宁肯看他错下去。
于是叫了矜墨出去问话。
矜墨一贯胆小,吓得哭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她记得自己是覃婴的人,将军叫她做覃婴的人。
“王后殿下莫为难底下人了!”覃婴跪在门内向外叩首,“将军病发是我害的。适才我俩吵了一架。”
卉恂猜得到,也并不想追究争吵的缘由。他其实只想找些事做,否则留在此间唯有令他感到无所适从。对仇猰的病无能为力,对他二人的关系更无能为力。
认识仇猰的时间约值半生,见证他越来越强越来越凶,反而觉得他越发可怜。及后覃婴到来,卉恂又觉得覃婴也可怜。两个可怜人却无法惺惺相惜地走后续的人生,总是在你情我不愿的推推搡搡中拉锯,覃婴不愿留下,仇猰不愿放手。
面朝着园中的春花烂漫,卉恂倏觉心里头空落落的,似有所幡然。
“他跟我说可以放你走。但又说得等他死了以后。他死了,你就可以走,我必须放你走。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时他会这样说。他喜欢你呀!喜欢你,又怎么舍得让你走?可不让你走,你始终是恨他的。没了你,他也恨。恨这条命太长,太寂寞了!怎么办?死了吧!死了,所有难题便全都解决了!”
说话不避人,便是想越多的人能听见这一人的疯癫痴迷,用许多的动容换覃婴的动容。
可覃婴说:“他一直想死在我手上。那样我便成了朝廷的罪人,将被处以极刑。孩子们会受到朝廷抚恤,也许还可蒙圣恩由王后殿下亲自照管,不必担心宗族内有谁敢来觊觎。如今殿下可要治草民的罪?”
卉恂眉头紧锁,痛苦地摇了摇头。
“你想错了!”
“王后怎知不是您想错了?”
卉恂长长地叹息:“你很熟悉小猰左掌的疤痕吧?”
朝中多数官员都知晓这道疤的来历。军中往事,少年兵丁不惜性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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