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语录》第32章


觉得真是孤独,真是凄凉。
所以,诗歌的缘起是因为由外在的东西使你感动,什么使你感动,或者是外物,或者是物象,或者是事象。而在《诗经》的最原始最早期的诗歌所写的,常常都是从草木鸟兽的外物引起你的感动。所以《桃夭》是看到,看到桃花那么美丽,桃花有这么鲜活的美丽的生命,有红似火灼灼其华,“之子”古代这个“子”可以指男子,也可以指女子。所以就是说,之就是那一个,说那个女孩子,于归,于归是女子出嫁了,说女子是以夫家为家的,以丈夫的家为家的,所以说“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女子就要有一个归属,要嫁到丈夫的家里边,才完成她自己。因为古代的女子没有自己独立完成自己的这种可能性,她只要是女子,就是要嫁出去,相夫教子,传宗接代,这是女子一生最大的一个什么,意义就在于此。
而中国古代的那些个诗人,如此之朴素,如此之简单,就是同样差不多的意思,重复了三次。所以《桃夭》这首诗是三章,而它用的形象也是这么简单,它说的意思也是这么简单,它说的情思愿望是我们人类最基本的生的愿望。可是第二首诗就不然了。人生,我说过人生就是有欢乐,也有忧苦,这是与身俱来的,老子说“人之大患,在我有身”,你有身体,就有生命,有生命就有生命的欲求,生命的欲求得到满足,就是你最大的快乐,生命的欲求不得到满足,就是你最大的忧苦。前面的《桃夭》,写的是男女,我们说是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饮食延续你个体的生命,男女延续你种族的生命,这是人生,这是生命。生命就是一个延续,延续你个体的生命,所以你要有饮食,延续种族的生命,所以你要有男女的婚姻,那么第一首正是写的男女婚姻的种族的绵延的欣喜和快乐。
第二首,《苕之华》,他说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是维其伤矣。《诗经》真是非常朴实,非常简单,而非常美妙的中国最早的诗歌,你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夭夭,灼灼它都写的声音,形象都是如此之兴旺的一种感觉。可是《苕之华》的后边三个字,每次一个矣字,就越说越沉落,苕之华,就芸其黄矣,苕是一种植物,现在好像出了一本叫《诗经草木图考》,附着有图画的。因为《诗经》最古老的这一个诗歌的总集,那些诗歌的写作,常常都是从外物的兴发感动而引起的。所以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所以像“桃夭”这是植物,像关关雎鸠那是鸟,那是动物,苕之华也是植物。你们在中国的课本上,常常选的说,“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写的是一只大老鼠,那就是动物。所以都是从外界的草木鸟兽,是外物的形象,引起了我们内心的感动的。所以诗写的时候,怎么样引起你的兴发和感动,这个在中国《诗经》、《毛诗》的大序里边提出三种感发的作用,就是兴,还有比,还有赋,就是赋、比、兴三种方法。其实赋、比、兴三种方法,你不要觉得中国古代人说得这么神奇,赋、比、兴是什么?我们好像都说不清楚,其实是非常简单的,是三种,心与物的关系,就是你心跟物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有一种是由物及心,是你看到外物,由外物而引起你内心的感动,你先看到外物,而引起内心的感动,是由物及心,这种做法,我们就说是兴。兴是由物及心,你听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你说鸟都有这么好的伴侣和配偶,所以,窈窕淑女就君子好逑,你看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花的生命这么美丽,你想那女孩子也很美丽,也有美好的生命,之子于归,就宜其室家,可能是由外物使你内心感动的。可是,你们还念过一篇诗,中国的课本里常常讲到硕鼠,硕鼠呢是你先有了内心,然后找一个外物,来做比喻的。所以,是你心里边先有对于剥削者的那种不好的印象,所以你用硕鼠来写。说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如果是个大老鼠,跟你后来要离开它,找一个乐土有什么关系,所以大老鼠是一个比,是我内心里边先有一个剥削者的一个观念,然后我找一个老鼠来做比喻的,是那种情况。我们可以说,它是由心及物的,由内心而想到外物的。那么什么是赋呢?赋是直接说,不把这个心跟物分开,我们都说心跟物一个是心,一个是物,这两个是分开来的。所以有从这个到那个,还是从那个到这个。可是物,物是即物即心,你就在说的时候,就是你内心的感动,你不用一个外界的草木鸟兽,你就直接说就好了。直接说《诗经》里边也有这样的作品。
《诗经》里边有这样一篇作品,说“将仲子兮,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这是一个恋爱之中的女孩子,写给她男朋友的一首诗。说将仲子兮,仲子是她的男朋友,中国古代的排行都说伯仲叔季: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所以仲子就是排行第二个的那个人就叫做仲子,所以有人要把古典的诗歌翻成白话诗,翻译将仲子兮,他说我亲爱的小二哥呀,这是古人,古人没有加这么多形容词,古人这种亲爱的口气不用说出来,你是亲爱的,都在哪里呢?就在一个开头的将字,一个结尾的兮字。如果说仲子,像他爸爸那样叫他,老二,这是仲子。可是“将”其实没有意义,是一个发声之词,“兮”也没有意思,也是一个结尾的语词。所以“将”跟“兮”都是没有意义的字,可是就是这个没有意义的字,它传达了一种说话的口气,仲子,你这个太生硬了,将仲子,唉,仲子啊,就是一种亲昵的口气,这是她呼唤她的男朋友。然后她就说了,无踰我里,踰就是跳过去,里就是古代有一个里门,有一个遮拦,有一个门墙。这个仲子呢,常常跳墙,跳了门墙去跟这个女子幽会。所以这个女子就说,啊,仲子你不要老跳我们家那个墙啊,无踰我里,因为你一跳墙,把我们墙旁边那个杞树的树枝都折断了。树杞,就是杞树。为了押韵,所以她把杞字放在下面,你不要折断我们墙头的杞树的树枝。你看,将仲子兮这个呼唤是很亲切地呼唤,说无踰我里,这是一个拒绝。你不要,无踰我里,无折我树杞,都是拒绝的话,可是这不是很伤感情吗?所以她后面接下来岂敢爱之。我不是爱那棵树,我难道爱树比爱你还爱吗?所以岂敢爱之,就回来了。可是刚刚回来了,她又说但是我还是让你不要跳墙,岂敢爱之,因为畏我父母啊,因为我是怕我的父亲母亲的责备。可是我说我,又是拒绝,再提起来,说仲可怀也,仲子你还是值得我怀念的,我还是当然还是爱你的。可是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可是父亲母亲的责备我也是很害怕的,你看她就是在直说之间,这么抑扬顿挫,曲折往复。所以她的感动的力量,不用什么草木鸟兽,就是直接在叙写之中的口吻就表现出来了,这是中国最古老的做诗的三种方法。
可是有的时候这个比兴不是这么明白可以分别的。我们说《桃夭》,你是看到桃树的花开,你所以才想到女子的美丽和结婚吗?你还是在理性之中,你也有一个比较,你觉得这个女性的美丽,生命的欣喜跟这桃树的青春美好有相近似的地方,所以兴跟比之间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的。所以《毛诗》就是《诗经》的《毛传》,常常说这首诗是兴而比。它是从外物的兴,可是里边有比较的意思或者说比而兴,它是比较,但是中间也有直接的感发。我们现在讲的《桃夭》跟《苕华》的两首诗,这个《桃夭》这首诗,中国最流行的《诗经》的注本,有两个注本,一个就是《毛传》,就是我们说《诗经》有大毛公,有小毛公,是姓毛的,我们说是《毛传》。还有一个就是宋朝的很有名的一个学者,朱熹。朱子,叫做《朱传》。《桃夭》这首诗无论在《毛传》上,还是在《朱传》上,都说它是兴也。《桃夭》见到了桃花,一种直接的感发,想到女子的青春美好,可是呢,到第二首说苕之华,芸其黄矣。心之忧矣,维其伤矣。那《毛传》,说它是兴,《毛传》说它是兴,《朱传》就说它是比。所以比、兴是很难分别的那么究竟是兴还是比呢?我们要自己看一看。我们刚才说《苕之华》,我说现在有人编了一本书是《诗经》的草木的一个图考,我们先不管它图考如何。据说,这个苕是一种花,就是我们普通说的凌霄花。凌霄这个花,刚刚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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