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记》第55章


音乐若有若无,像要断气儿似的。先生也不会跳舞,大步流星地走,像小时候看的电影里,那些大干“四化”的人走路。
“慢一点儿”,我小声说:“轻一点儿。”
先生有些尴尬:“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不要紧,我教你。”
因为慢了一点儿,因为轻了一点儿,他跳得还基本上像那回事儿了。本来,良宵一刻,跳舞的人就少,良宵一刻的音乐也木适合真正跳舞。只要随着音乐,晃出那么点味儿就行。
跳了一会儿,我说:“我们不跳了,进去吧。”
客人又乖乖地跟我进去。
我发现,做坐台小姐,就应该像我今晚这样,大方、坦然,气度不凡,并且紧紧掌握主动权。
自己一主动,反而受拘谨的是客人。
良宵完了,就是迪士高。迪土高只放了几分钟,又是卡拉OK。今晚的卡拉OK很多,至少有十个人去鬼哭狼嚎。
我一会儿跟着OK,一会儿嘀嘀呱呱地没话找话。我跟唱时,他还说:“唱得好,真的很好。”我就欣然地接受他的恭维,把唱卡拉OK的先生小姐不客气地贬一顿。
中间刘华过来叫我:“小刘?”
“哦,叫我呢。”我天真地说,跑出去。
“杨老板来了,叫你过去说句话。”
我看见小杨站在汪静后面。汪静坐在沙发上,小杨哈着腰,两只手好像在弄汪静的头发。
我跑过去,他们俩都没看见我。我伸出一只手,掏了捣小杨。
在这里,看见他,真的很高兴。那种久别亲人又重逢的感觉,依然如昔。
“走,刘老板在那儿等你。”
“在哪儿?”
“永安,晚上公安局接客。我们在那里只跳了一曲舞,不骗你,他就烦了,想走,就叫我来让小杨对孙小梅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接你们。”
“我不去!”我负气地说。
“走!”
“我不去!”我狠狠地说:“我在这里坐台,我是坐台小姐,不是主持人,也没有十岁的儿子,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坐台小姐,反正我已经坐上了台,坐谁的都一样,都给我钱……”
还没说完,嘴巴就挨了一掌,不痛,不知他下手轻,还是我闪得快。
我闭紧嘴,不再乱说。
“老板今天很难过,不见你真生气了……”
我的心软下来,我也真的想见他。
“那你跟刘华说,她让我走我就走,她要不让我走,那就算了。”
小杨就出去跟刘华说。刘华肯定不答应:“那怎么行?
她正在坐台,本来,人家这个客来得就晚。“我有一半的心思走,还有一半的心思赚钱。我听刘华这样说,赶紧跟她陪着笑脸:”刘姐,那我进去了。“
“快去吧。”
我也不看小杨和汪静,赶紧进了五号厢。
这时,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时间快点儿快点儿!这个客,你赶快走!赶快走!
但是这不可能,他来这么晚,怎么会早走呢?
情与钱,比一比,还是钱重要。
为了磨时间,我开始教客人“新民间文学”。
我已经知道了,他不是本地人。我说:“我给你讲一段我们这里的新民谣,你也给我讲一段你们那里的顺口溜。”
我先说:“群众拼命干,赚了三十万,买了个乌龟壳,生了个王八蛋。”
他很乖,也给我说一段: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关系最重要,能力算个屌。
我说不算不算,我们这里也有这个,让他重新说,他想了一会儿,说:“我打个谜,你猜好不好?”
“好哇,你说。”
“新娘子不上床。”
“就这一句?”
“嗯。”他位着我的手,提示说:“打一运动”。
运动?我就开始想体育比赛项目:跳高?跳远?跳水?
不像,好像不应该带“跳”。田径?体操?我还在心里瞎琢磨,他又提示一句:“是政治运动”。
政治运动?
文化大革命是政治运动,“五。四”也是政治运动吧?我刚要进入误区,猛地想起一次文友们聚会,谢冰儿和李锐打的谜——妓女罢工,他们说谜底是二战的一次战役。
一桌的人都猜不出。名字与形象刚好成反比的谢冰地说:“就发生在中国战场上。”还是没人猜得出,谢冰儿又说:“整个东南亚都有过。”终于,在工商所当副所长的青年诗人杜正华猜出来了,“抗日”,他一语惊四座,所有的人都哈哈大笑。
我想我真的应该算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我说出谜底,惹得那位先生连连称是。
“那我也给你打一个。”
我现买现卖,把刚刚从周那里学来的“钓鱼”卖给这位外地客人。
他果然猜不出,并且很快就服输。“你干脆告诉我吧,我笨,猜不出。”
外面是卡拉OK的鬼哭狼嚎。包厢内我卖弄着新民间文学,估计时间差不多了,我第一次,确切地说,第二次开始考虑要小费的措辞。
反正他又不是本地人,也不能指望他下次再来,要!要小费!不要白不要!
“你们那里的包厢是不是也是这样?你们那里的舞厅是怎么经营的?”我迂回曲折。
“我们那里也跟这差不多,不过包厢要大一些。”
“我们这里也有大的,按说,这不叫包厢,叫卡座,包厢是指餐厅那边,有KTV。”
“我们那里……”
我就开始跟他绕,终于,绕到小费问题上,“你们那里小姐要不要小费?是小姐要?
还是先生给?“
“都有,有的是先生给,有的是小姐要。”
“哦,同我们这里一样。”我花言巧语:“不过我不会找你要的,你要是觉得我好,你自然就会给我,你要是觉得我不好,我再要,你也不会给,是吗?”
“哈,你这个小姐真会说话。”
“就是,我要让你觉得,我跟别的小姐不一样,我要让你回家后,记着我,不过,你记不住我也不要紧,你会记住我教你的新民间文学。新民间文学,这是我自己起的,对了,我还要教你一个,等你回去了,你就可以跟你的朋友们炫耀,听着——赴宴不怕远征难干杯万盏只等闲鸳鸯火锅腾烟浪生猛海鲜走鱼丸桑拿浴中三温暖OK厅里五更寒更喜小姐白如雪三陪过后尽开颜。
他重复了一遍,很高兴。高兴过后,他站起来,我也跟着站起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他和蔼地说。
“啊。”我故作天真:“我还以为你要出去跳舞。”
他出去后,我也出去。站在门后面,我探头向外望,我看见汪静和小杨在沙发上坐着。正要出去和他们说话,我看见我陪的那个人一边擦着手,一边走过来。
我回到包厢,待他进来,故作天真地吓他一下。
他紧紧拉着我的手,我以为他要做什么,等了一会儿,他却坐下来,把我的手松开。
他掏出一张钱——现在想,他上洗手间,“洗手”是次要的,拿钱出来才是真的。
我开始以为那钱是~百的,心里很高兴,因为自己的小伎俩能够得逞。等回到家在灯光下一看,才五十,不过这是后话,不提。
收下钱,我仍旧故作天真,“你这是给我的小费呢?还是给我的学费?”
“你这个小姐真聪明,真好……是学费。”
“叭”,我亲一下他的脸,说:“你这学生也不错哇。”
我只是用嘴唇很轻很快地挨了他一下,像小孩子亲大人,或是大人亲小孩子那种。
他不知是误会了,还是本性,两只手就要搭过来,要搂我。
我又作一次天真,轻巧地站起来,说:“走,小学生,我教你跳舞。”
我拉着他的手,把他拉进舞池。
跳着跳着,音乐忽然转换——友谊天长地久,哈,舞会结束了。
“结束了,该走了。”
很自然地,分开,他找他的朋友,我找汪静,随着人流,随着骤亮的灯,各自往外走。
12月1日 星期一 阴
汪静送来了一个道听途说的消息:假日酒店刚开业,生意很好,急招小姐。
汪静的这个消息真正是道听途说来的,昨天下午,她骑车,有两个小姐也骑车从她身边过,她们骑得很慢,一边骑,一边说:“假日酒店是昨天才开的,生意好得要命,你赶紧来,顺便也再给我找几个小姐……”
汪静说她听到这话时,当时就准备问她们,假日酒店在哪儿?她也去行不行?
“那你怎么不问?”
“不好意思……”
不过不要紧,只要它真的生意好,真的缺小姐,我们自己去,还不是一样?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