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座工厂》第8章


贺允旺受到感动,说上午十点钟保证出发前往高台。
贺允旺走了。江有礼与谢声远对面坐在办公室里,默默无语。沉默了许久,江有礼终于说了话。
“老谢,我想通了,如今操持一座企业,光凭小聪明是远远不够的啊。”
谢声远喝了一口茶水:“可是我们又没有大智慧啊。”
一个身穿制服的小伙子走了进来:“我是环境保护局的。贵厂常年污染环境,我们执行超标收费已经两年了。从这个月起开始执行超标罚款……”
江有礼起身说道:“我们已经不生产了,还罚什么款呀?”
身穿制服的小伙子说:“我们是依法办事。国家的《环境保护法》已经颁发好几年啦。哪位是新上任的江厂长?”
江有礼没好气地说:“江厂长已经死啦!”
“刚上任才几天,就死啦!这真是太可惜啦。”身穿制服的小伙子又说:“无论谁死了,款还是要罚的……”
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喧哗。江有礼起身走到窗前,看到楼下站着一大群工人。推开窗子他听到楼下的工人们大声嚷嚷着。
“今天的报纸上已经登啦,全面禁行助力车前几天厂里让咱们集资,就是想要组装助力车赚钱……”
“这一下全完啦!咱们要求厂里立即退款!”
“对!找江有礼去……”
“厂里又把咱们工人领到一条瞎道上去啦!坑人啊!”
江有礼转过身来看了看身穿制服的小伙子,然后走到谢声远面前,压低声音对这位党委书记说:“老谢,我可能不是当厂长的材料……”
谢声远起身说道:“我到楼下去,跟他们说一说。工人们还是通情达理的。”
这时候,桌子上的电话铃响了。江有礼接电话,是妻子打来的。妻子并不知道丈夫此时处于焦头烂额的境地,十分冷硬地说:“你黑天白夜的都住在厂里,也不管家里的事情!你爸爸又住院啦,你是不是抓紧时间去看一看啊?”
身患职业病的父亲又住院了,放下电话,江有礼心里乱成一团烂麻。
环保局的小伙子问道:“你就是江厂长吧!你不是还活着吗?”
10
关于“助力车事件”的风波,很快就传遍工厂的各个角落。一时间,参加集资的大声咒骂“这届领导班子主要是由两个超级笨蛋组成,带领群众上当受骗”云云。没参加集资的庆幸之余则指责厂长书记上台以来不走正路,光耍小聪明,想打短平快,结果偷鸡不成蚀了米。职工辛辛苦苦参加集资,一夜之间助力车禁行。全泡汤了。
江有礼感到很被动。走在厂里,心中竟有一种老鼠过街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脸皮还没有变得太厚——面对全厂职工总有一种难以交差的愧疚心理。
谢声远毕竟是党务工作者。他告诫江有礼稳住阵角,继续下棋。无论输赢,一定要等到复盘的时候,论说黑白是非。老谢的一番话,仿佛是一张安民告示,稳定了江有礼的心理。他振作精神,乘坐厂里那辆“老爷车”前往交管局,询问关于助力车禁行的详细情况。
交管局接待室一位女同志态度很好,告诉他助力车是一种近乎轻骑摩托而又不属于机动车范畴的代步交通工具。起初本市对这种助力车的管理并无明文规定。前一阶段银雀牌助力车在本市热销,骑行者众多,造成交通拥挤,引起有关方面注意。因此交管局及时下达禁行令,以维持这座城市原本就非常糟糕的交通现状。
江有礼问她,实施禁行令以后,尚未售出的银雀牌助力车压在商家手里不能售出,这个后遗症不知如何解决。交管局的女同志笑了笑说,积压的银雀牌助力车只能销往外地——很多县城都没有实施助力车禁行令。
江有礼说:“县城的市场毕竟太小,同时也提高了销售成本啊。”
“你是经营助力车的商家吧其实前几天已经走漏了禁行令的消息。很多商家都抢在禁行令发布之前,清了仓。你的信息太不灵通了。”交管局的女同志说罢撇了撇嘴,对面前这位无能的经商者流露出几分淡淡的轻蔑。
他脸一红,转身快步走出接待室大门。坐在那辆老爷车里他想到,市场经济看似平静的海湾。越是平静的水面越容易淹死下海游泳的人。
其实,这座城市缺少的是立交桥。当年大禹治水,采取的方法就是疏通。如今的禁行令不是疏通而是堵塞。这是下策。今人的智慧远远不如古人啊。
路过一家车辆专销店,他让司机停下,走进去找到当班的经理,声称自己专门批发银雀牌助力车,价格优惠。当班的经理眨着惊异的目光大声说:“你不知道助力车已经禁行了?再也没人来买助力车啦!”
走出车辆专销店,他知道只能寻求陈遇的帮助了。
黄昏时分他回到厂里,谢声远告诉他,贺允旺打来电话说高台乡就是一个车匪路霸的窝子,麻脸副乡长就等于是当地黑社会的头子。这一群不法之徒专门在公路边上制造所谓车祸,诈取过往车辆钱财。据说这种生意目前已经成为高台乡的三大支柱产业之一。贺允旺找到当地的派出所,派出所说这种事情在高台地方,一般都由事故双方协商解决。所谓双方协商其实就是任车匪路霸宰割,只要你交钱,就能消灾。车匪路霸漫天要价,张口就要五万。贺允旺的表弟在高台开油坊,出头说情最后竟然以六千元成交,创下近年高台乡“车祸私了”的最低纪录。
江有礼问:“那两卡车货物,没有什么损失吧?”
谢声远说咱们的人员也没有伤亡。估计那两辆卡车今晚八点钟左右就能开回到厂里。已经让食堂给他们准备了打卤面。这是安全回家的喜面。
“咱俩出钱,买几瓶酒,算是迎接他们太平归来的喜酒吧。”江有礼说。
谢声远说:“酒可以喝,但你不能以酒浇愁啊。”
江有礼说:“我不愁。大家安全返回,我还愁什么呀?那二十万块钱的货,我想法子把它卖出去不就得啦。”
谢声远出去买酒了。
江有礼抄起电话给刘宝盈发了一个传呼。
很快,刘宝盈就复机,问:“谁呼我呀?”
他告诉刘宝盈助力车禁行了。刘宝盈笑了:“早就劝你别往火坑里迈,你偏不听,现在无计可施。你一定是想通过我向陈遇求援吧!我告诉你吧,陈遇的销售战场已经迁到石门市了,恐怕很难找到他啊。”
“无论如何这二十万元的货物也不能压在我手里。有人劝我把它发往周边县城销售,我看不保险。我打算急流勇退,把这批货物转给陈遇……”
刘宝盈告诉他,陈遇是一个无利不早起的生意人。
“你跟陈遇联系吧,反正我认栽啦!”
放下电话之前刘宝盈笑着说:“我说你是马谡,你还不承认。嘻嘻……”
刚刚放下电话,谢声远气喘吁吁抱着一箱子孔府宴酒回来了。进门老谢说道:“我想这孔夫子的后代,不会造假吧!”
江有礼说:“不是孔子的后代造假,是票子的后代造假。”
这时候,电话铃响了。
他抄起电话,听到一个嗡声嗡气的女人说话:“请问,江有礼先生在不在啊!我想请他接话。”
他以为是工商银行信贷部的王主任,就嗯了一声说:“我就是江有礼啊。”
对方立即自报家门:“江先生啊,我是金丽琴。您还记得我吗?香港来的京剧票友金丽琴啊。”
好在前几天与刘宝盈一起吃饭的时候谈到了金丽琴,江有礼毫不停顿地说道:“记得记得,您窦尔墩唱得很好啊……”
金丽琴听到方家的夸赞非常开心,十分爽朗地笑了起来。她说明天晚上六点钟在蓝土地饭店宴请大陆朋友,请江有礼届时出席。
江有礼很少与港澳同胞及海外侨胞打交道,不知应当婉言谢绝还是应当欣然接受。他稍一沉吟。金丽琴又说:“我知道您荣任厂长啦,宴会上有人还要与您联合办厂啦,所以更要见面商谈啦。”
这个消息令江有礼怦然心动,他决定赴宴:“谢谢您的邀请,明天我一定准时出席。”
放下电话,他对谢声远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咱厂就能碰上一个机遇,起死回生啊。”
谢声远摇了摇头:“咱们是走一步,看一步;看一步,走一步。不可期望过高,但也不能过分悲观。我看这孔府宴酒不是假的……”
晚上九点多钟,两辆大卡车一前一后驶到大中华玻璃纤维厂门前。贺允旺坐在前面这辆卡车的驾驶室里,远远看到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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