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欲之网》第81章


我早把文章忘得一干二净了。可能在青年会时,迷迷糊糊地看了,但压根儿没意识到是自己的手笔。
“亨利,”福莱彻说。“你应该回纽约去,这些小伙子可以在这儿消磨时光,而你得另当别论,我有种预感,你肯定会有所作为。”
我的脸刷地红了。
“行了,”福莱彻:“别害臊。不知你将来会成为圣人、诗人,还是哲人,但勿庸置疑,你颇有才气,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你尚不陈腐,我感触最大的就是你的忘我精神。”
内德原本就于心不安,对福莱彻的话举双手赞成,“只要我拿到钱,亨利,”
他说:“你就可以乘火车回去,起码我能做到这一点,奥玛拉和我还是留在这里,是吧!特德?你是老手,十岁起就出来闯荡了。”
奥玛拉乐了。现在他已不愁吃喝,所以精神抖擞。
另外,还有穆尼这个机灵鬼,他们俩在一起,能想出许多鬼点子。
“可谁来写文章呢?”
“我早想到了,”内德说。“下星期,他们安排我去干版面设计。这是我的拿手好戏,这回,我可真的要挣钱了。”
“也许还能接我的班。”福莱彻说道。
“我也这么想。”内德说。“如果奥玛拉能解决吃饭问题,我就负责其余的事,再过几天就发薪水了。”
晚上,我们又睡在福家。我彻夜未眠,不是地板太硬而是因为莫娜。现在我归心似箭,于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天快亮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也许可以向老头借点儿钱,哪怕只是部分路费,只要能到里奇蒙德就行。
一清早,我去邮局拍了电报,傍晚时分,钱就寄来了——是全程的路费,我又向穆尼借了五元钱作饭费。当晚就动身了。
一上火车,我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出半小时,就把杰克逊威尔完全抛到了脑后,能睡在软卧上是多么惬意!真奇怪,我又开始创作了——在脑子里。真的,我真想立即奔到打字机前。距离上次写作好像已经隔了一个世纪……我朦朦胧胧地设想与莫娜的未来,心下释然。坐在舒适的车厢里,怀惴五元钱——感觉美妙之极,也许我正蒙一位守护天使垂青,我想起福莱彻临别时的话,我真的有才气吗?当然,可我得证明这一点,不管怎么说,我仍为有这么一段悲惨的遭遇感到庆幸。“经历是无价之宝。”我不停地对自己唠叨。有点儿傻乎乎的,一会儿,便安然入睡。
M
回到老地方,也就是回到了那曾令人神伤的地方。莫娜和我分别住在自己家里,这是唯一的办法——暂时地——解决经济困难。一旦我出了几篇小说,我们就再找自己的住处。
从老头离家去裁缝店,直到他回来吃饭,这段时间我都在努力地写——每天如此。莫娜与我天天通电话。有时中午找个便宜的小餐馆一起吃点儿东西,但次数很少,莫娜很不高兴,她恐惧、怀疑、嫉妒,几乎要发狂,她根本不相信我一直在不停地写,从清晨到黄昏。
当然,我有时会停下来琢磨琢磨,我有一百个不同的素材可以利用,但都需要研究、分类。现在我能让滚筒接连不断地转上八圈,当我坐在打字机前,它就在手指中旋转下去。
我在为一个自我描绘添上最后几笔,我称之为“失败者”(我从不怀疑一个住在意大利叫帕皮尼的男子,很快将以此为名写一部书)。
我不能说,我父母的家——工作环境理想,我在窗前,躲在花边窗帘后面,但仍要留意是否有人来访。家里的规矩是——若你知道有人登门,躲!我每次都如此——与打字机、书、稿纸等等一起,通通藏进衣柜中,这真是绝妙至极!我自称是“家丑”。有时,蜷缩在衣柜中我会突发奇想——毫无疑问,这应归功于樟脑球的刺鼻的味道,我的灵感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急不可待地盼着客人速速告辞离去。
在一片漆黑中,我在小纸片上胡乱作些记录(只是关键字词)。等我从柜里爬出来,妈妈准会说:“你不该拍得那么凶!”你瞧,烟是必须要得到解释的,她的话是,“亨利刚才在这儿待过。”有时,听她对来人勉强作解释,我就用衣袖捂住嘴,唯恐自己笑出声来。
她总是问我,“你的小说就不能写得短些?”她的想法是——可怜的想法——我完成得越迅速,越能快些得到稿酬,她不想看到退稿通知,她不相信这些纸条。
一天早上,她问,“现在你在写什么?”
我告诉她,“钱币学。”
“那是什么?”
我略作解释。
“你觉得,人们对这种东西会感兴趣吗?”
如果我把真相告诉她,给她讲讲“失败者”,真不知她会说什么。
老头则更通情达理一些。我觉得他根本不想说这些废话,但他很好奇,至少是假装地对我的所作所为很感兴趣。他还不甚了解这个二婚的、已为人父的儿子,日复一日地坐在厨房里,在打字机上敲个不停。在心底深处,他对我有信心,他确信无论如何我终有一天会有所成就,他并不感到焦虑。
我每天上午都到拐角的小商店去买些纸与一包烟,店主是新来的——科恩先生。
这位科恩先生似乎是唯一真正关心我工作的人,有我这样一个作家顾客,即使还尚未成名,他也引以为荣,所有其他的生意人,即使与我相识很久了,也无不对我的成熟表示怀疑。对于他们来说我仍是那个淡黄色头发、笑容天真的小男孩。
而科恩先生则属于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代。他的格格不入和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事实上,他是不是犹太佬都受到怀疑,尤其是那些老顽固们。一个晴朗明媚的上午,亲爱的科恩先生向我坦言,他也曾有心成为一名作家,他动情地告诉我,我们之间的简短的交谈对他是多么重要。他说知道与某人“站在一边”(我想他的意思是:同一类)是一种殊荣。他压低声音,吐露他对邻居店老板的厌恶与鄙视。啊!可爱的科恩先生,亲爱的科恩先生,来呀,来吧!无论你在哪儿,让我亲吻你苍白的额头!现在我们的共识是什么?一些已故的作家,对警察的畏惧与憎恶,对基督徒的蔑视,对上等雪茄香味的酷爱,你并非名家,我就如此,但你的话如敲击在钢琴上一般,在我耳畔回响。来吧!白色的精灵,从神中走出来,让我再次拥抱你!
我母亲发现我与那个犹太人交朋友,不仅感到诧异,而且十分震惊。我们究竟谈些什么?书?他识字?是的,亲爱的妈妈。他懂五种语言,她来回摇头,先是满腹狐疑,后是不以为然。希伯莱语与犹太语对她来说是一回事,两者都毫无用处。
只有犹太人明白这种胡言乱语(反复!反复!)。她说,“以这种古怪的语言,不可能写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圣经呢!亲爱的妈妈?她耸耸肩,她指的是书,不是圣经(原话如此)。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我的朋友们一个不剩。我常想,我也许再也见不到托尼·莫利尔了。他父亲仍坐在窗前修鞋,每次我经过铺子都同他打招呼,但我一直没勇气询问托尼的情况。然而有一天,我在阅读地方报纸——谈天说地——时,发现我的老朋友在另一个区当市议员,他现在住在那里。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美国总统!那可是一鸣惊人啊!——从我的平庸的邻里中,出了一位总统,我们已经有一位上校、一位海军少将值得炫耀了,就是克里根兄弟,我们两家曾相隔不远,邻里们都说:“了不起的兄弟俩!”(上帝啊!不久其中一个真成了将军,而另一个成了海军少将!若是没被派到莫斯科执行特殊使命,你都可以打我——但至今还没有我们神圣合众国的大总统。不过,对于我们微不足道的范·乌西街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
而现在,想想我自己(四邻中的一分子),我们的小亨利,天知道!或许他会成为另一个欧·亨利呢!若托尼·莫利尔注定会当总统,那我们的小亨利肯定会成为一个著名的作家,我敢断言。
与此相同——有另一个关键问题——非常糟糕的是我们没出一个职业拳击手,哪怕只有一个。拉斯奇兄弟隐退了,现在缺少成为冠军的材料。不,四邻中不会再产生约翰·L·沙利文或詹姆斯、J·考贝茨了。老华德第十四街,肯定已成就出一打职业拳手来了,更不用说政治家、银行家、出色的老“骗子”了。我有一种感觉,一回到老房子,我就会写得更有生气一些,若我只能和莱斯特·日尔顿、艾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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