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台》第63章


“谁可怜你了?”肖露露的声音相当悲愤,“你、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只不过是代表露蕾公司,支付你这几年应得的报酬。”又一个还债的,我叫道:“少来这一套,我这人天生的贱命,受不了别人的施舍,五年前,我该得到的都得到了,露蕾公司早就跟我无关!”
肖露露在打量我,目光停留在我手腕的潜水表上,表情略显伤感。我也不示弱,抬头看她。不看则已,看了心虚。真是驻颜有术,她一点不变,没有穿我讨厌的职业套装,似乎比以前更为亮丽。我突然感觉过去的五年好像不存在,她的眼神跟最后一次见面一模一样。我有点慌乱,赶忙抽烟掩饰。她缓缓说道:“你跟金钱有仇,同样与我无关,我只知道按照商业原则办事,露蕾公司你是创始人之一,只要它存在一天,就有一半股份是你的。哼,你不要,是想施舍给我吗?我也从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她把一张卡扔到我身上,“密码和以前那张一样,你扔掉我也管不着,如果对金额有疑问,随时可以找宜佳查帐,不必找我了。”
我没想好说什么,高跟鞋的声音已急促响起,跟着是汽车发动的声音,我麻木地望出玻璃墙外,雪铁龙掉头正好撞上了绿化带,倒车又差点撞上宜佳的车,我跑到大门边,车子终于顺利上路,转眼消失。
我又回到沙发上连抽了五根烟,宜佳来了,东瞧西望问:“肖姐呢?”我半响才答:“走了。”她又问:“怎么走的?”我说:“怎么来就怎么走。”她发现不对头了,看我良久,叫道:“你们又吵架了?唉,你怎么搞的?我们特意来送车给你的,人家肖姐昨天刚从国外赶回来,马上到医院帮你办手续,昨晚开心得不行,今天打扮了半天才出门,你是不是有毛病呀?真是……”我站起大吼一声:“别说了!”
我的吼声,惊得服务台里的护士从座位跳起,我扮流氓的狰狞面目一定又显露了,宜佳吓得要哭。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想安静一会。”独自走出门,走到外面的小花园里。
我不止安静一会,直到天黑才安静下来。我坐在一个垃圾桶旁,想把那张储蓄卡扔进去,几次出手都没有扔掉。我真可悲,五年前,逃离这座城市,逃离这个女人的控制,踌躇满志要去打造自己的新生活,到头来,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甚至逃不出她的掌心。我潦倒落魄到这般田地,还要靠她拉一把。什么商业原则办事?不过是揶揄我罢了。
“下不了决心,是吧?”我二哥来到花园找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可不是滴水之恩,恐怕很难报答。不过,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同意,相信爸妈也会同意。”我牵强地笑道:“可能上辈子人家欠我的,所以也就不用报答了。”我有点自暴自弃,就算肖露露没有出现,我也照样自暴自弃,我早就不要脸了,又何必为这张烂脸,让父母受罪?
二哥为我的决定吁了一口气:“别假装潇洒了,我知道你不好受,不过,换了我也会这么做。喂,你澳洲的同学做哪一行的?”我支吾说:“啊,他是搞娱乐业的。”二哥点头说:“嗯,难怪,你们是同行。他要是回国内发展,你也帮得上忙,到时说不定有机会报答他。”肖露露编的谎话实在高明,既不暴露自己,又让我解释起来合情合理。我附合道:“是啊,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二哥攀我的肩笑说:“你说话越来越有哲理了。走吧,爸醒了,开口就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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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了,天高云淡,风开始带来丝丝凉意。我绻缩身子,坐在候机大厅外的台阶上,嘴上的烟几次被风吹灭,我锲而不舍地一次次重新点燃。
我害怕坐飞机,坐了无数次一样害怕。但是,今天我突然不害怕了,甚至希望我搭乘的这趟飞机途中坠毁。安检如果能检查到旅客的心思,肯定不让我登机。
“前往海口的旅客请注意,请马上接受安全检查,尽快办理登机手续,飞机将准时起飞。”
机场广播催促了,我岿然不动。我也闹不清我是不适合坐飞机,还是不想走、害怕走?上一次离开省城,以父母双双住院告终,这一次离开呢?老天爷作弄,又把我踢回起点,没有路的起点,何去何从由你自己挑。我越来越发觉我少有主见,或许身边从不缺为我拿主意的人,以至于养成少自作主张的惰性。小时候有父母哥姐、长大后有肖露露、到海南又有麦守田,我还拒绝了许琴,毕竟,她的主张和我的想法相去太远。其他人,父母哥姐是强制做主,麦守田整个在骗我,想来想去,惟有肖露露是从我的角度出发。我平生只为自己做一次重大抉择,那就是学艺,应该说是成功的。
我的思维突然间支离破碎,脑子变成了一部失控的机器,我需要时间整理维修,最好有人醍醐灌顶、有老师指点迷津。
费加罗咏叹调的音乐响了,我莫明其妙地激动起来,飞快从地上站直身,摸出手机拿在手中,久久才放到耳边。
“我刚下飞机,到乌鲁木齐了!”来电的是沈晶,她的声音很愉悦,“谢谢你,你说的对,我不想再嫌钱了。我赚够了,剩下的,让老公去赚。哦,你父母好了吗?”
我有点失望,正正经经祝福她,告诉她我父母已经好了,又扯了几句闲话,想快点挂断。估计她在走出机场的路上,嘴巴兴奋地说个不停,我耐着性子听她讲。
“我男朋友接我来了,再见!有机会到新疆来玩。”
沈晶终于挂断了,我又有点失落。我知道和她不可能再见了,即使去新疆她也不会再见我。不过,她是听从我的主张,提前回新疆的,接完这个电话,感觉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受过我影响的人,不止沈晶一个。远的有玉米子、苏柳、宜佳,近的有许琴、老洪、江媚眼,用老人的话说,是修阴功,我父母这一次能够死里逃生,说明我可以救赎,还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老爹、老娘搬到高干病房后,明显好转。不管什么伤病,三分治疗,七分护理这个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在“难民营”,根本没有任何护理可言,希望只能寄托于医生的妙手回春。我不敢说,高干病房使富人或领导人比穷人和普通百姓更长寿,至少对我老爹、老娘是起作用的。通过多次会诊一次手术,老爹再也没有出现昏迷现象,每天比我们还要精神,霸着电视看体育频道,不是护士强制关机,他能看通宵。一个月后,他可以生活自理了,整天嚷嚷出院。老娘也奇迹般好转,虽说不能恢复如初,但柱拐杖走路已不成问题,医生说,拐杖也有希望扔掉。
我不要脸看来是值得的。不过,这一期间,我却度日如年,有点怀念在“难民营”的日子,那时,心无旁骛,只想侍候好父母,恨不得代他们忍受痛苦。搬到高干病房不同了,护士小姐二十四小时轮值,我和哥姐除了陪伴老人说话解闷,或听他们发发脾气外,别的什么也不用操心。大哥和姐姐干脆回去上班,剩下我和住省城的二哥,照样无所事事。我无聊得呼朋唤友,每个周末拉队到艺术学院踢球,还经常跟老同学、老朋友醉生梦死,但我害怕有人问我,做什么工作?到省城有何贵干?第一个问题我答不上,第二个问题倒理直气壮:“陪父母治病!”我是讨厌忙碌,但真正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人,那是非常恐怖的。我最大的烦恼,就是自暴自弃不够彻底,又开始为将来该干什么,冥思苦想、劳精费神。如果离开省城,我去哪呢?有时,甚至希望父母好得慢一点,以便得到一个响亮的借口。
“雷叔,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老洪真的从海口来探望,“你们二老放心,小山跟我们合伙的酒店,生意好得很,最多一两年,咱们把医药费全部还给那位外国同学。等你们全好了,叫小山接你们到海口去,那边空气好、绿化好,人也不多,最适合休养,外国的领导人也常去呢!”
老洪不是一个人,还带来腆着大肚子的江媚眼,两人的嘴巴能说会道,你一言,我一语,煞有介事把我说成他们新酒店的股东,我有苦说不出。如此一来,老爹、老娘才放心我借“外国同学”的钱,不再闹提前出院。两人离开后,老娘问我:“小洪的老婆,不是剧团那个姓江的破……”江媚眼在怀城臭名远扬,我点点头,老爹说道:“破鞋又怎么样?只要能修好,照样可以穿。我那双皮鞋修好后,穿到现在也没丢呢!”他的话,老洪听到,一定感激涕零,我书呆子二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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