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玛格丽特》第71章


“啊,可爱的麦格尔男爵!”沃兰德笑容可掬地欢迎目瞪口呆的新来客,然后又对全体宾客说,“我荣幸地向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可敬的麦格尔男爵,他现在是文化娱乐委员会的工作人员,负责向外国游客介绍首都名胜。”
玛格丽特屏住呼吸:她认出了这个麦格尔,从前在莫斯科的剧院和饭店里见过他几次。她暗自想:“等一等……这么说,这个人也死了,还是怎么的?”但她的疑问马上就澄清了。
“这位可爱的男爵是个十分热心肠的人,”沃兰德继续愉快地微笑着介绍说,“一听说我来到了莫斯科,他马上就给我挂了电话,表示愿意在他的专业方面提供服务,也就是说,可以向我介绍莫斯科的名胜。不言而喻,今晚能把他请来,我感到很幸运。”
这时玛格丽特看到阿扎泽勒把那个盛着颅骨杯的托盘递给了卡罗维夫。
“对了,男爵,我顺便说一句,”沃兰德忽然压低声音亲昵地说,“人们到处在传说,说您的好奇心极为强烈,还说您那好奇心和您那同样十分发达的长舌头的结合,已经受到人们普遍的关注。而且,有些讲话刻薄的人已经在使用什么‘告密者’、‘暗探’之类的字眼儿了。更重要的是,据预测,这种情况将使您遭到一种可悲的下场,而且这将发生在一个月之内。鉴于这种情况,再加上您自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是您自己主动恳求来我这里做客的,目的当然是想尽量在暗中亲自观察观察,探听探听喽——所以我们决定利用这个机会给您一些帮助,使您摆脱将近一个月的痛苦等待。”
男爵的脸色变得比亚巴顿的脸色还要可怕,而亚巴顿那张脸向来是非常惨白的。紧接着便发生了一件怪事。亚巴顿突然站到了男爵面前,并且把自己的眼镜摘了一下。就在这同一瞬间,阿扎泽勒手中有件什么东西微微一闪,又像是“啪”地拍了一下手掌,只见男爵的身体向后仰去,从他胸腔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他浆洗得平平展展的白衬衫和坎肩。卡罗维夫及时地拿过颅骨杯来接住喷出的鲜血,随后把满满一杯血递给沃兰德。没有生命的男爵身体这时已倒在地上。
“为健康干杯,诸位!”沃兰德小声说着,把颅骨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这时沃兰德的形象忽然变了:他身上那件打补丁的脏衬衫和脚上的破鞋不见了,现在他披着一件黑斗篷,腰间挎着长剑。只见他快步走到玛格丽特跟前,把颅骨杯举到她眼前,命令说:
“喝吧!”
玛格丽特感到头晕目眩,身子不由得向后一晃,但颅骨杯已经举到她的唇边,同时又有另一个人(她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对着她的两耳说:
“不要害怕,女王……不要害怕,女王,鲜血早已渗进地里。在洒下热血的地方,现在已是葡萄藤上果实累累了。”
玛格丽特闭着眼喝了一口,甜美的浆液流遍她的全身,两耳中响起洪亮的声音。她仿佛听到许多公鸡的打鸣声震耳欲聋,又像是什么地方在演奏进行曲。一群群客人渐渐变得面目模糊,轮廓不清,穿燕尾服的男人和各种女人统统消散在灰白的雾气里。玛格丽特两眼里阴燃的微微火光,现在可以照到大厅的各个角落了,一股墓穴的气味飘荡在空气里。圆柱坍塌了,灯火熄灭了,一切都瑟缩收拢,什么喷泉、郁金香、日本山茶花……转眼间全都无影无踪了。有的只是,只是原来有的——珠宝商遗编故居的一间朴素的客厅,它的门微微开着一道小缝,里面射出一线灯光。于是,玛格丽特走进这微微开启的门中。
第二十四章 唤出大师
沃兰德卧室里一切都和晚会前一样。沃兰德仍然只穿一件衬衫坐在床上,只是赫勒已不再给他往腿上搽药,而原来放棋盘的桌上这时已摆好了晚餐。卡罗维夫和阿扎泽勒已经脱去燕尾服,坐到餐桌旁,坐在他两人旁边的自然是那只黑猫,它还是舍不得解下那条领结,尽管它已经完全成了一块脏布条。玛格丽特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两手扶住桌子。沃兰德还像原先一样招手叫她过去,坐到自己身#。
“嗯,怎么样,把您累坏了吧?”沃兰德问道。
“啊,没有,主公!”玛格丽特回答,但她的声音却轻得几乎听不见。
“位高则行难嘛!”①黑猫从旁插话说,并用细长的高脚酒杯斟了一杯无色透明液体递给玛格丽特。
①原文这里用一句法语成语的俄语拼音,意思是:高贵的地位会使人的行为受到拘束。
“这是伏特加?”玛格丽特有气无力地问。
黑猫好像受了委屈,在椅子上跳动了一下,用嘶哑的声音说:
“请原谅,女王,难道我会给女士斟伏特加吗?①这是纯酒精!”
①一般不用这种烈性普通白酒招待妇女。
玛格丽特嫣然一笑,正要伸手推开酒杯,忽然听到沃兰德说:“勇敢地喝下去吧。”于是玛格丽特便顺手举起了那酒杯。
“赫勒,你也来坐下!”沃兰德命令道,然后又对玛格丽特解释:“满月之夜是节日之夜,节日的夜晚我通常是同左右亲信和奴仆们一起用餐的。可说呢,你们大家感觉怎么样?这个使人劳顿的晚会开得怎么样?”
“四座震惊,赞不绝口!”卡罗维夫用裂帛似的声音回答说,“客人们全都着了迷,一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做得非常得体,恰如其分,真可说是得心应手,风流潇洒,魅力无穷啊!”
沃兰德默默举起杯和玛格丽特的杯子碰了一下。玛格丽特驯顺地把酒一饮而尽,以为自己的生命大概要就此结束了。但是,不仅没有发生任何不快,相反,她感到一股有灵气的暖流顺胃肠往下流去,后脑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身上便重新恢复了元气,仿佛是经过很解乏的长时间睡眠后刚刚坐起来,而且觉得饥肠辘辘,像狼一般饿。她想起自己从昨天早晨就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过,更感到饿得难忍难熬了。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吃起鱼子来。
河马切下一块菠萝,撒了点盐,又撒上些胡椒面。它把菠萝吃下去,摆出一副雄赳赳的架式咕嘟咕嘟地干掉了第二杯酒精,惹得大家一齐拍手叫好。
喝下第二杯酒之后,玛格丽特觉得大烛台上的蜡烛照得更亮,壁炉里的火焰也似乎烧得更旺了。她丝毫没有醉意。她用洁白的牙齿咬着大块的肉,吸吮着肉中流出的汁液,眼睛却同时看着河马往牡蛎上抹芥末。
“你再往牡蛎上放几粒葡萄吧!”赫勒小声说着,朝黑猫肋下捅了一下。
“你别教我!”河马回答说,“我赴过宴席!不必操心,赴过!”
“啊!像这样坐在小壁炉旁,和自己人在一起,无拘无束地吃顿晚饭,有多美啊!……”卡罗维夫用颤抖的声音说。
“不,巴松管,依我看晚会还是够有魅力,有气魄的,”黑猫说。
这时沃兰德又说话了:
“依我看呀,晚会是既没有魅力,也没有气魄。那些胡乱调配的混对酒,还有酒吧间那帮老虎的吼叫,差一点儿闹得我犯了偏头痛。”
“是,主公,”黑猫说,“既然您认为没有气魄,那我也会马上持同样观点的。”
“瞧他!”沃兰德说。
“我不过是开了句玩笑,”黑猫温顺地说,“说到老虎嘛,我倒可以下命令把它们烤了。”
“虎肉不能吃。”赫勒说。
“您说不能吃?那您就听我给您讲个故事。”于是黑猫眯缝起眼睛,得意洋洋地说它有一次在沙漠里转了整整十九天,唯一的食物就是它打死的老虎的肉。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听着黑猫的动人叙述,但听完之后却异口同声地喊道:
“撒谎!”
“他这篇谎言最有意思之处就在于:它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真话。”沃兰德说。
“啊,怎么?我撒谎?”黑猫高声反问了一句。大家以为它马上要进行反驳了,没想到它却只是小声说了一句:“历史会作出公正裁判的。”
这时,酒后精神焕发的玛格丽特向阿扎泽勒问道:
“请问,是不是您开枪把他,把那个从前的男爵打死的?”
“当然,”阿扎泽勒回答说,“怎么能不打死他?一定得打死。”
“我当时真吓坏了!”玛格丽特高声说,“完全没有想到。”
“这有什么没想到的!”阿扎泽勒反驳说。
卡罗维夫也从旁抱怨说:
“怎么能不吓坏呢!连我都觉得膝盖发软了!‘啪!’的一声!得!男爵倒地!”
“我差一点儿没犯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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