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思中国游记》第16章


这主席我可不大高兴他,他本领就专是掉枪花。
阿丽思:那可怎么办,会又不即散!
我又不会说官话,要我上台可真不好下!
主席:安静点,鞍鞍鞍鞍鞍静点,博士来时我们且把万岁喊!
八哥博士的头已在那众鸟中露出来了。
群鸟:万岁噢!屯屯屯屯屯岁噢!!
在万岁之中,八哥博士跳上讲台了。只听到各样翅膀声振动。八哥博士先不作声,只咖咖的同各方面打着招呼。且不住的点头。身是小个儿身材,但精神很佳。他在讲台上跳到这边又跳到那边,似乎不知在那一个地方顶好,阿丽思小姐只觉得这博士太活泼了点,样子倒以为比在场许多鸟还好。
她以为他即刻就要说话了,谁知他先不开口。
博士不说话,台下便有批评的声音,不知是谁说:这小子大模大样,但生就便是个穷小子相:跳来跳去心只是不安,又不是请你来在台上打加官!
然而在这种责难下,博士却忽然开口了。是用一种顶柔顶软谄媚的声音。这声音不是燕子,也不是鹰,也不是天鹅,也不是莺。燕子是纯粹的苏白,鹰又是秦腔,天鹅则近乎江西布客的调子,莺是唱小旦腔。这里的声音全不是。明白流畅,是比鹦鹉少爷还更普遍一点的,且所说的是全平民的话,不打官腔。伟人的恶习惯,在这个鸟身上全不能找出,因此先是预备在会场中捣乱的百灵之类,也不得不平心静下来了。
在一种极良好的会场空气下,八哥博士先打了一个比喻。
一个诗人的态度是些什么?
是一种安详的沉默。
在静中他能听出颜色的声音,在动中他能看出声音的颜色。
话稍停,便听到台下对这话所起的不同反响。
苍鹰,谈英雄主义的脚色,它是对八哥博士的话完全同意了。说:真不愧为名句难得,鹦鹉平时专学人说话,就推己及人产生一点疑心,我疑心是抄袭而来。
丹顶鹤,是修仙学道的,便说,此言也实可以悟道,鹪鹩,小心眼儿的,不很服气,他说,那全是骂我们心躁!
八哥博士继续说:大洋中一汪咸水似静实动,我胸中一颗热心似轻实重……
这只要微风一压,便将见波涛屋大!
灰鹳不住的点头,或者这只是点头承认这位博士话语的离奇不经。在许多鼓掌声中阿丽思小姐也随同他们鼓掌。阿丽思小姐听到一种抽咽,就抬起头看,看到那个先前同水鸥斗嘴的南京母鸭正在流泪,流出来的泪一滴到那老太太衣襟上便凝结成一个小小的白团,因为泪中全是油,天气冷,一出眼眶便凝结了。为这两段话便可得这太太一小茶杯油,这在阿丽思小姐为那八哥博士设想倒以为很是合算。不过她担心那老太太多听到几回讲演,会要消瘦下来,所以又想劝她以后不必再来听讲了。至于眼中流得出油,在阿丽思小姐看来倒算不以为奇怪,如听见许多怪事一样。她以为也许“妒嫉”以及象刀子的锋利的东西,也能流得出的,她把这问题问过灰鹳,灰鹳只说,你若相信我眼中曾流过忧愁,当然也相信你自己的话了。这答话就是说,阿丽思小姐的猜想并不错,她是的的确确从灰鹳眼中看出他心上忧愁的。
不久,八哥博士又说了,大约是见到了南京母鸭的样子:诗人从他的心上流出真情,凝结在文字上便成了纯金。
慈祥的伯妈真心啜泣,那眼泪凝结在衣襟上便成了——油渍。
全体哄堂,连白鹤也笑。在没有把下文说出以前,便全了解了。
有些声音就喊着“打创创”。又有些喊“打创创那喊打的”。又有些喊“抓出喊打打创那喊打的”。一窝蜂,闹得不得了。主席圆睁起一对大绿眼睛,搜索那叫喊的鸟,又一面极力咆哮着把声音镇压下来。真是一件莫名其妙的热闹大合唱!
南京母鸭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面在用一条白色手帕擦拭衣襟上的油渍,一面问隔座的杜鹃:这是说一些什么?
大家却只这样的快乐!
杜鹃:老人家,您哪实在是可以去得了,在这里别个鸟全拿您取笑。
有年青的小子在的地方不可玩,你哪家还是回家去耐耐烦烦!
南京母鸭就听劝告走出了会常阿丽思小姐看到她出去时在鸟群中被别个挤挤挨挨的情形,还想过去问问她住址,可是又想起明天要到灰鹳家去,后天有别的事又不能出门,就算了。
八哥博士是知道在群众中爱嚷爱闹的,全是一些小杂种鸟类流氓,平空捣一下乱,见到拆台不成也就会平息的。果然是这样的闹一阵后不久,就有一匹鹞子把一匹山麻雀揪出去了。会场中恢复了原有的沉静。似乎个个全都在这静中听出了八哥博士所说的颜色声音。
阿丽思小姐,是也在会场作着这样一种体念的。可是她只听见老野鸡抽咽时喉中带痰的声音,没有听到过别的。从这声音上也看不出什么颜色。她记得到野鸡是火红色,那这声音也就可以算是火红色的声音了。
八哥博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这样五个大字;——恋爱的讨论又不即说话。因此全体来宾都把视线移到主席身上去。主席是正象一个到路上捡得了一件东西那么心中涌着欢喜把这欢喜后放出一小部分在脸上四散四窜的。
孤鹭:我们生一个口两只眼,这就是神告我们要少说多看:我以为凡是“讲”恋爱的鸟,眼睛在这鸟身上未免太无意义了。
水鸭子很问情孤鹭这种主张,它附和的说:好朋友,我能认你为同志,一天玩玩倒很可以过得去。
只是我为你身体太瘦担忧,一个思想家对健康多疏!
孤鹭先是轻轻的不让水鸭子听到的说:他们以为你嘴巴不很好看,扁嘴巴作谄谀倒很方便!
我笑他们只是终日无事忙,象蜂子辛辛苦苦为他人作糖!
水鸭子还以为孤鹭不曾听到他满是同情的话,故重复用一个韵作为回答:我每每看到老兄就代为担忧,康健事实不应如此粗疏!
我有种出洋旅行的志,可听说太瘦了便不能去。
孤鹭:我身体是一种天生清相,作山人的白鹤君便与我同样。
我宗派是婆罗门宗派,作苦行自有我心中自在。
鸳鸯听到孤鹭吹牛皮,且话的骄傲近乎矫情,骂孤鹭声音校公鸳鸯说:我们有得是甜甜蜜蜜结合,不是你光棍梦想到的快乐!
只要能互相爱爱得久长,闭起眼抱着睡天塌地陷何妨?
孤鹭:光身汉也有光身汉的好,我们是洒洒脱脱起来的早。
我肉麻鸳鸯的哥哥妹妹,除睡觉全不看看世界!
水鸡,是平素与鸳鸯称同志的,一面是非常懂得孤鹭行为,就帮鸳鸯的忙,说:那坏蛋不娶妻只是诡辩,我明白其所以永远为光身汉:他每日只知道蹲在水边等白食,在鸟中再没有比他还要懒疲!
孤鹭:没有妻,没有子,我们行动多闲散,高雅生活哪里是你们所过得惯?
丹顶鹤:老鹭,诗的生活你同他说也不懂,你分辩,恐怕分辩不清口已肿!
百灵:嗨,看不出,曲高和寡之人有党到底强,事到头来仍然可以帮帮忙。
阿丽思,听到百灵说党同派,不明白是不是在家中姑妈与爸爸那么一个属于圣公会派,一个属于长老会派。她轻轻的同那灰鹳说:同在水上生活便分几多派,这种情形到这地方真算怪。
灰鹳:小姐,这话随便讲不得,这里比不得是你外国。
阿丽思:先生,我这话是不是走了韵?
我诚心盼望你为我纠正!
灰鹳:如今是诗歌也不讲究押韵了,我说得是你莫批评他们为好。
阿丽思小姐,才明白是自己失言。脸是又红了。但悄悄的去望在座的鸟,似乎连坐在她身边顶近的鸽子,也不会听到过她的话,就放心了。她就又去望八哥博士。
八哥博士是象在那里思索第一句话,很自苦。大约对这题目也不能感生怎样兴味,但为一种时行的讨论,就把他写下来了。他细细的看在座的听众,从听众中他想抓出几个显明例子为他这一篇讲演增一种价值,就望到顶大的鸵鸟,鸵鸟因为身体大,便最先入到他眼中。
在他心里起了这样的念头:这老兄就只有身体伟壮,才能够使我们一见不忘。——然而这个事则与恋爱不对,另起头才能使他们有味。
另起头是很难很难。吃整个的椰子,没有可以着口的。因为是难到能如其他大演说家一样开口就逗人笑。他明白给人笑算是人生一种极大的贡献。
鱼鹭:说呀,说呀,我们待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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