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对话录》第50章

一个高学历的胡兵呢！
他再次热烈和我握手告别。突然脸色又阴沉起来，庄严而凶恶地对我低语：“有句话徐老师不知该说不该说？”
我说你说吧，在我这里有话直说百无禁忌。
仇伍说：“等我做到新东方老师的时候，也许我已经看不上她了呢——让她自个儿去哭吧！”
仇伍甩甩他的大背头，雄赳赳，气昂昂，跨出新东方。
D编
简介
仅有新的观念还不够。奋斗者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人生之路，还需要专家的指导和设计，还需要合理的执着与舍弃。
大连的海伦·凯勒
案例提示：
闵敏，女，大连大学英语大专的学生。她患有严重的眼疾，视力只有零点零二。但她并不甘心命运的摆布，梦想着出国留学，为此她来到新东方读托福，并在模拟考试中考550分。徐老师惊讶之余，又十分感动。
但是徐老师反对她出国，徐老师反对的理由充分吗？
2000年初春，我去新东方香山住宿部做讲座。结束之后，一个女孩走到我的面前。她的形象很特别，头发黄黄的，皮肤白白的，眼睛细细的。我想山上什么时候来了外教我怎么不知道？没有想到她用东北普通话和我说话。听完她的介绍我的心揪了起来。
闵敏是大连大学英语大专的学生。她天生患有一种不治之症：弱视。她的眼睛，看不见视力表上最大的字母，只有零点零二度，仅仅能够自理简单的日常生活。在中国残疾人保障法里，属于法定的盲人。最可怕的是，无论用什么方法，她的视力都无法矫正。闵敏的疾病是天生的，是无法接受也必须接受的事实。在黑暗世界里，她用最后残余的视力和命运抗争。经过多年的挣扎，闵敏依然不承认命运的残酷。她没有钱，没有关系，没有视力。她还有什么？她有一个梦想。
她在熹微的晨光里，看着熹微的蓝天，幻想着熹微的人生机会。她的脑海中，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开了一道天门之缝，射进了一丝光明：想到了出国留学这条路。于是来到了新东方读托福。她多年来学习英语的成果在班上显露出来：在模拟考试中，她居然能超过550分。就英语能力而言，她已经具备出国留学的条件。但是，闵敏这个样子能出国吗？闵敏这个样子应该出国吗？出国是闵敏最佳的选择吗？我陷入严峻的沉思。
她说：“徐老师，你看我这个样子能出国吗？”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紧紧盯着我。虽然我知道她其实看不见我的面部表情，但我依然咬紧牙关，不流出眼泪来。我的拳头，紧紧攥着，要和谁作战，我也不知道！
我心里在说：“你想出国，你真是疯了！你怎么可以出国呢！你怎么能出国呢！”
闵敏听觉当然很好，而且肯定有补偿性超常功能。她当然一下子就听出了我沉默中的语言。她站在那里，不说话，胸脯剧烈起伏。我知道，她的心理防线正在发生地震，正在崩塌。我也知道，我是不会让她崩塌的。
我说：“闵敏，我认为你不要走留学这条路。彻底忘记这个事情。长征固然伟大，但红军从井冈山出发时，毕竟还是把伤员都留在了苏区。你的视力这么差，出国生活怎么办？国外可没有那么多人能够天天在你身边照顾你。而且我也不知道签证官为什么会给你签证让你走。”
毕竟，视力正常的人出国后都有很多承受不了的身体和精神的压力，如果闵敏这样走出去，后果真的无法想象。
闵敏只是无数根本不该出国却来到新东方“奋斗”的典型例子之一。多少眼睛好的人，都在留学这个问题上，看瞎了眼，走迷了路，拐错了弯，掉入了所谓“奋斗”的陷阱，扑向了所谓“追求”的油灯。
我并不责备这些学生，我也不责备我自己。毕竟，我在新东方咨询处无法把个性化指导带给地球上每个角落里的人，虽然我们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奋斗者自己必须注意，如何为自己设计一个明确可行的奋斗目标，就像投资股票一样，选择什么股票，决定了你的投资成败。选择什么人生目标，也不是一样，甚至更加重要。可悲的是，多少青年，在黑暗中狂奔，他们以为是朝着光明的方向，其实，走进了永恒的黑暗。
面对闵敏，我严峻地深思。深思之后，我对她说：“闵敏，我建议你立即回你的大连，我把你的报名费退给你。不要考虑留学的事情，彻底放弃出国的念头。回大连，好好寻找你的出路。
“回到大连如何寻找你的出路？你在学习英语不是吗？这就好了。要避免自己这一辈子做盲人按摩这样的工作，就好好学习你的英语，努力把握这个最后的甚至是惟一的机会，走出人生的黑夜。
“学习英语，利用你有限视力的同时，尽量利用一些高科技手段，比如电脑录音这样的设备。英特网上，有大量英语教学的资源可供你利用；无数外国名著，都有朗诵的录音版本。国外已经出现了电子图书，可以把所有的英文小说和文章朗读出来。你可以根据这些突然丰富起来的学习手段，最迅速、最扎实地把英语能力提到极限。这是你可以控制、可以把握因此也就是比较现实的改变命运的奋斗道路。
“把你人生奋斗的目标，设置成做一个合格的翻译。合格的翻译，可以有各种解释，但以此作为你生存的手段，我相信你肯定能够做到，甚至你现在就能做到。你可以先做文字翻译，再做对话翻译，最后，在英语达到一定程度后，朝着同声翻译的方向突破。同声翻译当然不好学。但再难，也不比你出国留学险峻啊！同声翻译的水平也参差不齐，最高有杜子华副校长，最低有徐小平老师（杜子华能够从对方讲话的第三个字开始翻译，而徐老师只能在对方最后三个字时开口），你只要达到最低的水平，就已经是一个奇迹啦！相当于红军突破天险腊子口，到达革命圣地延安！祝贺你！热烈祝贺！
“如果这样的话，你未来几年的日子就会非常充实。在学习英语的过程中，你可以翻译一些小文章投稿赚钱。国内报刊杂志对这类文章需求量巨大。大连是经济发达的开放城市，工厂企业需要文字翻译的肯定非常多，想方设法找到一些翻译的活儿，不仅可以养活自己，更能够做一个贡献于中国经济奇迹的积极分子。真的翻译出名声来，再雇佣其他的翻译加入，成立闵敏翻译社。你就获得成功啦！——对你来说，什么是成功？其实只是自己有尊严地养活自己、甚至通过创造就业机会来养活别人，虽然同时也包含剥削，就已经是非凡的顶天立地的成功。
“五六年之内，你肯定会登上这个成功的台阶。那个时候，如果你真的能够做一个基本合格的翻译，别说同声，哪怕失声都可以，在大连国际时装节上，让薄熙来市长隆重把你推出，为他翻译，当然事先他会把他的讲稿复印给你，电视一转播，你立即就会成为大连人民的骄傲，立即就会成为大连城市的象征！立即就会打开全国所有有眼睛和没眼睛人们的心灵之窗，成为我们这个奋斗时代的象征！”
其实，我描绘的前景一点都不过分。事实就是这样。我至今不知道张海迪除了翻译过一本10万字的书，到底还做了什么？但是她那坐在轮椅上，唱歌跳舞的形象，至今使我本人深为激动：不为命运叹息，敢于对抗不幸，真的是我们这个民族最伟大的精神力量，是包括我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需要学习的榜样。
闵敏，假如她能够成为全国人民的榜样的话，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超常的事情，发生了什么特异功能，而是因为，她找到了一条适于她发展的道路，走上了通向前途的高速公路。仅此而已。
这就是我为闵敏设计的人生之路，我承认，这是我为她指明的专属于她的人生私家高速公路。闵敏能否成为一个英语翻译？其实闵敏在第一次“听”到我的时候，就已经通过自学掌握了英语，她已经是一个翻译了。闵敏要做的，只不过是在英语学习的道路上，继续努力积累下去，从量变到质变，不断提升自己作为“翻译”的含金量，最后成为翻译领域的纯金。如果有一天，客观因素（比如彻底失明）使得闵敏的英语只能停留在某个水平上，至少，她也能做一个18K金的翻译，依然拥有了闪光的价值。其实，如果闵敏真的彻底失明的话——上帝保佑她不会——也许更加能够激励她破釜沉舟，成全她作为口译大师的世纪心愿，使她成为大连的海伦·凯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