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届》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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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笨,他真是够笨的,但是他好像有一种很执著又很达观的东西,却是一般人都不具备的。你很难想象,就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的情绪还是蛮高的,有时一边走一边还哼着唱着,和那个女人逗笑个不停。他的口哨吹得很好,几乎能把咱们雁云“二人台”的所有曲调都吹出来。说真的,我觉得他活得很充实也很快乐,认识到这一点真的是很吃惊的,也许他才算是我们真正的雁云汉子啊!
前面的路还很长,各种可能遇到的事情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但是,看他那样子,他一定会毫不畏惧一往无前地走下去,而我们也只有跟着他一直去享受这样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煎熬了。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永恒,什么是快乐,也许真的值得我们好好地思考一下了。人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些天我们也一直争论不休。如果目的并不重要,或者说人一生的终极不过是死,只有过程才是美丽而真实的,那么二楞子的这个过程是不是比追踪着他的我们更真实、更美丽也更富于自我实现的意义?过去,女儿似乎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是那样的空那样的浮,从来也没有对自己的生活有过一丝的满意,但是现在不同了,我觉得我们和来自另一个地方的庞大群体,相隔的距离是那样的遥远,对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感觉他们的喜怒哀乐是那样的隔膜那样的陌生,好像他们纯粹是另一个星球上的某钟动物……亲爱的爸爸妈妈,我觉得我现在的思想乱了,一下子什么也说不清楚了,但是我的这种感觉就是这么清晰又这么强烈……好啦,我实在说不下去了,天也马上就要亮了,一个新的完全陌生的一天还在等着我们,还是以后再告诉您们吧。
女儿一叶即草
读罢女儿的信,门力生沉思了许久,好半天都有点神思恍惚。
一叶毕竟太年轻,这样一件事情,对于她来说,也许影响的确是巨大的,但是,年轻人嘛,能够多受一点儿苦难教育,总是有意义的。在教育子女的问题上,门力生一向是很开明的。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比女儿其实想得要远多了,而且这也绝不是一般人能够具有的一种政治远见啊。
在许多问题上,他和女儿的观点都大不相同。是不是这些年来他对女儿太不关心了,女儿才会突然之间异想天开,搞起什么长途跟踪采访来……那时他正在为人代会的召开而苦心竭虑,当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当时就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差一点儿晕倒在办公室里。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来他一直是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的,从这里到四川,一路上要翻多少座山,要过多少条河,他简直连想都不敢想,没想到他的独生女儿居然要风雨无阻地一直走下去,这难道不是有点太疯狂太不可思议了吗?
一连几天,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总是浮现出女儿那一副娇弱无力的身影。有时看到她站在一座高高的悬崖上,有时看到她正在过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那滔天的河水漫过来漫过来,不一会儿便把他们父女俩全吞没了……
这些日子,全市上下干部群众的思想实际上乱极了,而且在省里的形象也一下子变得很糟糕,这实在是为政者不能不充分考虑的一个大问题。要是换了过去,他是绝不允许这样的。许多年以来,雁云一直是全省甚至全国的一个排头兵啊。但是现在不同了,人代会的选举还没有正式开始,金鑫这伙人就不顾大局跳了出来,把干部群众的思想几乎全搞乱了。现在好啦,曹非“双规”了,也就是隔离起来让他来交代问题,门力生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小子实际上是一个软骨头,不会硬挺下去的。一直躲在医院里的金鑫虽然表面上还很镇定,一再说是身体养好了,要求正式报到参加下一阶段的会议,但是前些日子的那种嚣张气焰早没了。只可惜白过江这个关键人物还没有落网,否则这个案子早就拿下来,雁云也就由大乱而到大治了。
昨天一拿到信,叶欣当下就哭了。硬说是他平时太不关心女儿了,一叶才会这样出走的。又说是他太自私,为了要出新闻、出典型,扭转雁云当前的被动局面,连女儿的死活也不顾了。后来便不住不歇地给一叶打电话。其实她又不是不知道,像一叶这样的犟脾气,认准了一条道,是非走到天黑不可的。
也许,他应当给女儿写一封信的,可惜她连个固定地址也没有。还是打电话吧,谁知道拨了好半天,一直都是信号不通,气得他把电话机咚地扔到了一边。
这是在他那间狭小的办公室里。正是中午时分,空气变得黏稠黏稠,连喘气都有点儿困难了。从这里到秦岭山区,他不知道到底有几多的路程。女儿说那个地方冷得很,又会是怎样一个冷法呢?他站在大地图前看了许久,仍一点儿也弄不明白。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同样一个季节,有的人热得要命,有的人却冷得要死。对于生活,女儿她说是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看法,其实那实在是言过其辞的,不过就是两个没有人注意死活的小人物罢了,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物实在是太多了。光感情用事不行,要对得起这样一些小人物,就必须对曹非那样一些“大人物”更加铁面无情!但愿他能够交代出一些更加具有震撼力的东西来吧……
有人敲门。门力生一个激灵,连忙又回到座位上,整一整衣服,把歪在一旁的电话也摆好了,才低沉地吐出两个字:“进来。”
原来是柳成荫。门力生心里笑了一下,幸亏刚才把一切都弄整齐了,他可不想让这样一个老于世故的副手看出些什么来。
他摆摆手,让跟进来的小赵给柳成荫沏上茶,又随手扔过一支软中华烟。柳成荫连忙把烟接在手里,依旧露出很温顺的眼神,小心地摆弄着。
这些日子,柳成荫很显然也瘦了,虽然穿得齐齐整整,还打着一条过分鲜艳的领带,依然可以看出这位副手内心的憔悴和焦虑……但是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一个劲儿看着,直到柳成荫自己开了口说:“我刚刚从专案组那里来。您知道嘛,曹非已经交代了……”
“是吗,他这么快就吐出来了,怎么样?”门力生一听,立刻站起身来。
“唉,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真是触目惊心啊,没想到这些年他们仅从白峪沟矿那里,前前后后拿走了将近一百万呢。不仅曹一个人,据他说,金鑫也起码拿了几十万,而且全是他给办的。您想一想,一百万是个什么数字,几十个没有上报的死人又是个什么数字……这个案子可真够大的了。”
“好啊,一百万,几十条人命……怎么会这样,怎么敢这样啊!”门力生站住了,猛地一拍桌子,“他们这些个王八蛋!老柳你说说看……这些年我是不是对他们太宽容了?而他们也有点儿太放肆了,真是没想到会这样,这叫我如何向省委交代呢?!”
一听这话,柳成荫慌了:“门书记,您大可不必这样自责。他们是他们,您是您自己,这完全是两码子事嘛,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都是没有法子的。”
门力生却一点儿也不理会他的劝说,依旧沉痛地说:“话是这么说,但是我毕竟是一把手,一个班子里出了这么多问题,能说我这个当班长的没有一点儿责任吗?但是,我就是不明白,平时我对他们也够宽容的,他们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呢?失察,完全是一种失察啊!代表们的愤怒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下午我们就开常委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而且我要立即向省委写报告,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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