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第83章


“肖童呢?”
“如果他还活着,”处长不敢肯定地说,“那他应该还是和他们在一起吧。”
四十一
阳历大年三十晚上的这顿饭,吃得非常丰盛,但肖童却一直食不甘味,心神不宁。他不知道阳历年的这顿年夜饭叫不叫年夜饭,在多数人的习惯上,是不是也像春节的年三十晚上一样,全家人要聚在一块儿,吃饭,谈笑,守岁,一块儿度过年关的最后几个小时。
他想,再过几个小时,他就进入二十二岁了。
席间,欧阳天和欧阳兰兰父女俩都喝了酒,和老黄建军你一杯我一杯地互相慷慨地交换着各种吉利的祝愿:祝来年发财,祝开门见红,祝一切顺遂,祝欧阳天长寿,祝欧阳兰兰心想事成但也悠着点……等等,等等。他们也祝了肖童,祝他新年好运,祝他吃胖点儿吃壮点儿。也许他们不知道该祝他什么为妥当,所以只好祝这些笼而统之无关痛痒的方面。
他随着他们,随着欧阳兰兰,逢场作戏地应着景,心里只钻心地想着庆春,他暗暗地为她喝了好几杯酒,祝她此番功成名就,一切顺利,一切平安。当然他也祝了他们俩的关系。他心里默默地问,庆春你还想着我吗?
他猜不出在这寒冷的年关,庆春是已经开赴天津,还是在家里陪着父亲。李春强逢年过节是不是又凑过去串门。他一想到李春强会抓住自己吸毒的问题乘虚而入,乘人之危,想到他会利用和庆春相处多年彼此了解且地位相同的优势不战而胜,就一阵阵地坐立不安,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疼。他连做梦都在间离他们。
他也恨自己,恨自己在毒瘾面前软弱无力,出尔反尔。恨自己经不住欧阳兰兰的诱惑,毁了自己当初许下的庄严承诺。难道他和其他人一样只要吸了毒便意志崩溃轻言寡信丧尽廉耻?他不爱欧阳兰兰却能和她睡觉,她稍一撩拨他便控制不了,他对自己在那个清晨无耻的陷落而惊慌失措。他哭的时候就知道哭也晚了。
他感到绝望,感到事情已不可收拾。
晚饭过后,他们走出疗养院,让风吹着脸上微微的醉意。他四下张望了一下,猜测着远处的人谁会是公安的便衣。他出来时庆春的“老板”告诉他到吉林后他并不是孤军作战,周围始终会有人在保护着他。他在松花江宾馆和这个疗养院看到了许多形迹可疑的人,但他不敢断定他们当中谁就是跟踪他们同时也保护他的便衣警察。也许是刚才邻桌的那两个食客,也许是进餐厅时撞了他一下的那个醉鬼,也许是给他们上菜的服务员。也许他们都是,也许他们都不是。
他东张西望地跟着欧阳兰兰他们走到湖边,登上一辆租好的夜游的爬犁,向夜幕中寒意深重的雪海银湖悠然滑去。肖童注意到建军没有跟他们一起出来,这使他的心情稍稍松快了一点,因为他最讨厌建军,建军从来都是对他阴沉着那张粗糙的脸子。
爬犁在夜风飒飒的湖中行进了不久,他们就看见了远处的冰面上明灭不定的渔火,点点线线,连成浩荡的一片,肖童没想到夜间渔民凿冰捕鱼的场面如此壮观。
头上繁星闪闪,脚下灯光烁烁。渔民们一堆一堆地,散漫在开阔的湖面上,凿开坚冰,投下细网。在灯光的诱惑之下,水面顷刻金鳞翻滚,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与渔夫的吆喝欢笑谚骂,和谐相溶,构成一幅古朴。自然、粗犷、烂漫的风情画,让人在瞬间乐而忘忧。
欧阳天和老黄跳下爬犁,走近灯火,临渊羡鱼。肖童没有下去,他更喜欢远远地欣赏和感受整个儿的场面,这场面像油画一样的浓烈。欧阳兰兰推推他,递过一包东西,他以为是什么吃的。手指触及,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借着渔火,星光和雪地的反射,他看见自己手上拿过来的,是厚厚一叠簇新硬挺的钞票。他知道这就是欧阳兰兰答应还给他的钱。
一万美元!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清点,把钱放进皮衣内层的兜儿里。欧阳兰兰挥挥手,说:“我们下去看鱼!”他点点头,跳下爬犁,跟在她身后,稳稳地向渔火走去。他想,用这笔钱他一定要陪庆春和她爸爸一起出国旅游一趟,跟豪华团,到东南亚,到香港去!
他们看了捞鱼,还向渔民们买了几条大个儿的鳌花,扔在爬犁上,然后继续向湖的腹地前进。肖童感到有些奇怪,他以为前面还会有什么夜间狂欢的景点之类,没想到前方越走越黑。走了十来分钟,老黄低声对驭手说了句什么,驭手挥鞭策马,爬犁斜刺着向左岸奔去。他们在一个布满浓密白烨林的岸边登陆。老黄付了显然足够的租钱,驭手兴奋地吆喝着,驾着爬犁飞快离去,刹那间消失在静无一人的湖面上。
肖童心里突然紧张,拉住欧阳兰兰问道,“我们去哪儿?”
欧阳兰兰笑着反问:“这荒山野地,月黑风高,要是让你一个人呆在这儿你是不是得吓得尿裤子?”
肖童问:“把爬犁放走了,咱们怎么回去?”
欧阳兰兰说:“你跟着走吧,还怕丢了你?”她看肖童警惕地站着不动。又拽拽地说:“走吧,今晚要换个地方住。”
这时欧阳天和老黄已经轻车熟路地顺着岸边的树林向右绕行,肖童满腹狐疑地跟在他们后面。只走了百余米,便看见一条白练般的小路蜿蜒而至,路边幽灵般地停着他们那辆丰田旅行车,在雪地里黑黝黝地十分触目。见他们奔行而来,车里的建军将车前的大灯果然亮起。肖童知道,这下公安局的便衣恐怕是彻底地被甩掉了。
他心里顷刻间袭来一阵孤立无援的恐惧。
旅行车穿过白桦林,仓皇驶向大路。车灯的光线在不足十米的前方便燃成余烬,四周被厚厚的暗雪和重重的夜幕封锁着,前途茫茫。
他们在公路上整整走了一夜。天明时开进了一个尚未苏醒的城市。从街上的路标和商店的牌子上肖童知道这是到了长春。他们在长春南湖公园附近的一个老式建筑——南湖宾馆里开了房间。坐了一夜的车,每个人都感到疲倦。欧阳天看着表说时间还早,让大家先睡个短觉,睡醒后再吃早饭。
肖童和欧阳兰兰进了房,欧阳兰兰哈欠连天,而他却了无睡意。他故做随意地问她:“咱们干吗这么鬼鬼祟祟象仓皇逃命似的?我还有东西放在那疗养院没拿呢。”
欧阳兰兰睡意蒙眬,口齿不清地说:“老袁他们今天早上要和你们于老板交货了。我爸怕万一出了事把咱们也给兜进去。如果他们在天津一切都挺顺的,咱们再回松花湖取东西,如果出了事,咱们就没法儿回去了。”
肖童拉住想往床上倒的欧阳兰兰说:“他们要是出了事,你爸爸他们会不会赖我,于老板可是我介绍给你们的。”
欧阳兰兰用自己的脸在他的脸上贴了一下,说:“他们都知道咱们的关系,你还能成心害我吗。于老板也是你半路认识的。再说,老袁要是真折进去了,也不一定就是于老板使的坏,于老板可能也是早让警察给盯上了,这都说不定。”
肖童舒了一口气。又问:“老袁在天津卫,你们怎么能知道他出没出事?”
欧阳兰兰说:“他们说好了今天一大早就交货。”欧阳兰兰看看表,“也许他们现在正交着呢。交完货他会打老黄的手机的。”
欧阳兰兰毫无戒备地把她知道的情况一点不露地抖落出来。肖童也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也许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会知道老袁连人带货都已落入法网。他们马上会疑心到自己身上。庆春说过这帮人都是拎着脑袋活一天是一天的家伙,心狠手辣没有什么事他们不敢干的。肖童感到自己心跳得快而混乱,坐立不安。按原计划天津那边只要一见到货,马上就会通知吉林的公安动手抓了欧阳天,谁想到欧阳天半夜三更假装看鱼从湖上一下子跑到了长春。夜里的松花湖十里无人,公安的便衣就是想跟都没法儿跟!
这时他甚至想到要不要自我保护先溜了再说。可又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万一天津那边推迟了接货时间,这边他一溜,引起欧阳天的怀疑,导致这场胜利功败垂成,那他回去将以何颜面对庆春和她的“老板”?他想,死也不能这么做。如果他这回真的死了,庆春一定会感到难过,她会为自己落泪,想到此处肖童的眼眶突然湿了,心里有点悲壮。
也许正因为他总是不能彻底得到庆春的爱,所以他常常会想象用一个壮烈的死,去震醒她对自己的认识和感情。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他的各种死法和她相应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