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第84章


也许正因为他总是不能彻底得到庆春的爱,所以他常常会想象用一个壮烈的死,去震醒她对自己的认识和感情。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象过他的各种死法和她相应的悲痛。
欧阳兰兰已经和衣歪在床上昏昏欲睡。肖童想,现在真正的保护伞只有她了。
他看着她那张疲倦的脸,心想这也是个浪漫激情的女孩,纯粹是让她这个家,让她爸爸给毁了!也让她自己的无知和是非观念的混乱给毁了!这年头不要说欧阳兰兰,连肖童在大学里的同学,也有那种自私自利全无是非道德的家伙。
欧阳兰兰睡了片刻又睁开眼,招呼他让他坐到她身边来。他不想和她那样亲密但出于自己当前的险境不得不假装听话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让她拉住自己的手。
她迷迷糊糊又闭上眼睛,说肖童你不困吗干吗不躺一会儿?
他斟酌着词句,说:“我担心我们于老板可千万别出事,他要出了事连累了老袁,你爸爸非恨死我不可,那咱们俩也就很难再好下去啦。”
欧阳兰兰又睁开眼,“那怎么会,他们出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只是介绍他们认识而已。”
“说是这么说,可他们总会怀疑我,你看那建军,本来就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
“建军?”欧阳兰兰一脸不放在眼里的神情,“他再这样下去有他后悔的时候。”
两人说着,老黄来敲门喊他们下去吃饭。他们跟着老黄去了楼下的咖啡厅,欧阳天和建军已经在等他们。欧阳天的脸上像阴了天一样异常沉闷。肖童看见桌子上放了两只手持电话,电话都开着,上面亮着小灯。老黄问了一句:“来了吗?”
欧阳天没吭声,建军皱着脸说:“没有。”
欧阳兰兰拉着肖童去取自助餐台上的食物。肖童一边取食一边偷偷向餐桌那边张望,只见老黄建军都凑在欧阳天跟前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欧阳天一次又一次地看表,三个人的神色都显得沉重而慌张。终于欧阳天说了句什么,老黄便用桌上的一只手机不知给什么人打电话。肖童胸口狂跳,取菜的动作变得迟缓而盲目,他几乎控制不住用全部的注意力去关注老黄打电话的表情。电话似乎打通了,但只说了一两句就挂断了,老黄马上表情惊恐地小声向欧阳天学说着通话的内容,欧阳天的面色更加如丧考妣一样地死灰。老黄又打了两个电话,情形也是大致相同。肖童心想,看来庆春他们在天津动手了。这时他看见欧阳天离开座位匆匆走了,而老黄和建军则满脸严峻过来取菜。在自助餐台的一侧,老黄拉住欧阳兰兰耳语几句,欧阳兰兰便跑过来把手里的盘子递给他:“我爸有急事让我上去一下,你先帮我拿过去,我呆会儿下来。”
肖童点点头,他想反正餐厅里到处是人,他们要动手杀他也不会在这儿。他于是镇定地端着盘子回到座位上坐下来吃饭,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尽快和庆春取得联系,他不知如果呆会儿在街上碰见个警察,上去就告诉他这几个人是罪犯他能管吗?还是听完以后半信半疑地傻愣着?
老黄和建军一左一右地守着他,三个人默默无语地吃着饭,各怀鬼胎。肖童不知道他们两人对他是不是已经心照不宣。他想了想,让心情尽量沉下去,口吻平常地问道:“老板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连早饭都不吃了?”
老黄和建军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说:“啊,可能昨晚上坐车累的。”
肖童故作糊涂地说:“我真不明白干吗非连夜赶过来,是不是老板今天在这儿有事?”
老黄敷衍地:“啊,可能吧。”
建军一言不发,老黄也不多话,三人又低头吃饭。肖童脑子里拼命开动智力,他想索性直问此事,可能反而显得正常,于是他壮着胆子问:“老袁和我们老板那生意做得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做成了?”
他注意到两个人又隐蔽地对视一眼,还是老黄开口:“于老板这人,跟你交情究竟怎么样?”
肖童想此时可绝对不能往外摘,他说:“好啊,我们的交情没问题。”
建军突然插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肖童想了一下,脸上现出几分腼腆,说:“他给我烟抽。这年头没亲没故能这么白供着你的真不多。”他说到这儿故意涎脸笑了一下,“他老婆挺喜欢我,认我当干弟弟。”
他编的故事看来合情合理,建军傻愣了片刻,不再多问,老黄眨着眼若有所思。
直到吃完了饭,也没见欧阳父女下来,老黄签单结了账。三个人就回到楼上来,老黄借口房门钥匙放在前台了,让建军先去肖童屋里坐坐,他下楼去取。肖童心里知道他是要去找欧阳天,故意让建军看着他。于是他脸上不动声色。把建军领进自己的房间,建军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就坐在床上打开电视看,两人谁也不理谁。五分钟后,欧阳兰兰回来了,眼睛显然是刚刚哭过,红肿不堪。她说,建军你过去吧,我爸爸叫你。建军迟疑了一下,不放心地走了。
欧阳兰兰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湿了手中擦脸。肖童跟到门口,问:“怎么了,是不是你爸爸骂你了?”
欧阳兰兰哭腔未尽地深深地喘着气,她说:“他让我把你甩了,跟他们马上离开这儿。”
肖童对形势的估计和分析,在欧阳兰兰这句话中得到了可靠的证实。他此时已经把戏演得比较自如,装傻道:“你看,你爸爸还是不同意咱俩在一起,我早就估计到了。”停了一下,又突然问:“还是老袁他们出事了?”
欧阳兰兰点头:“是老袁出事了,老袁没打电话来,打他的手机,接电话的是个陌生的人。我爸说老袁肯定是栽了。他说你们于老板要不也跟着栽了,要不就是公安局的便衣,他说必须得甩了你,要不然大家都不安全。我不同意甩了你,他就打我,……他从来没打过我……”
欧阳兰兰靠在他怀里,抽泣着又哭起来。肖童用手拍拍她的背,尽量把口气放得温情:“兰兰,我知道你不想离开我,可我也不想因为我伤了你和你爸的感情。
既然你爸怀疑我,我再呆下去也没意思。我走,我不给你们添麻烦。“
欧阳兰兰抱紧他,“你走,你上哪儿去?警察肯定也在抓你。我不让你走!”
肖童说:“我不走,你爸爸也许会杀了我。”
“他敢,我跟他说了,他要非让你走,我就跟你一起走,他要杀了你,就先杀了我!”
肖童心里有点乱,有点迷惑,欧阳兰兰的海誓山盟使他的光荣感有了一种瞬间的危机。她这样真挚地爱他,而他却如此坚决地扼杀着她的生命。他不知现在该怎样感觉自己的角色,怎样评价和认同自己的这个角色。
他只能让自己暂时避开突然袭来的信念上的混乱,问道:“那你爸爸同意你跟我一块儿走吗?或者,他同意让你跟我一块儿死吗?”
欧阳兰兰擦去眼泪,说:“他同意了,让咱们在一起,他同意不让你走了。不过他让我看着你,不离你半步,他怕你给你的亲戚朋友打电话把大伙都给卖了,哪怕你是无意的。公安局现在肯定把你认识的人都找了,一有你的消息他们都会报告的。”欧阳兰兰仰脸看他。“那我看着你,一刻也不离开你,你不会再烦我了吧?”
肖童支吾地:“啊,不,不会。”
欧阳兰兰笑了,从她的笑容中,肖童意识到自己的这道生死关是过去了。他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感到无尽的倦意。看来马上又要启程了。他不知道他们会把他带到哪里。他还要继续全力以赴地伪装无辜,伪装爱,被裹胁着开始一个危机四伏看不到尽头的逃亡之旅。
四十二
这个旅程刚刚开始的时候,也许连欧阳天自己也没有想好确定的目的地。他们带着些盲目仓皇启程,登上了南去的列车。先是顺着铁轨一下子开到了山西,在省会太原和平遥古城喘息了三四天,又心神不定地向西走。在银川迟疑地停了一两日。
复又向南,在一个凄风愁雨的早上,他们到了成都。
一路上肖童尽量装出随和与服从的外表,而内心里却度日如年。应该说,脱险的机会每天都有,却找不到能和庆春联络的一点时间,他也并不想就这样逃跑。当他的生命安全暂时不存在迫切的危险时,他又有些好大喜功,总想着会有一天在什么地方与庆春胜利会师,将欧阳天这帮人一网打尽。这样的结局当然就功德圆满了,他在庆春跟前也就有了面子,当然比他一个人偷偷地逃回去光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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