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灯区》第14章


入夜,我抱着小宝的衣服,把整张脸埋在里面。我闻到了太阳留下的味道,我从小就喜欢闻那种味道。在那种味道里,我的欲望飞升成了一场飓风。我恨不得鸟儿一样飞到小宝的地毯上,抱住他,把他据为己有。我不爱他,但想要他。我不愿他离开这个城市,因为我心中寂寞空落。
我把衣服装在袋子里,提着出了门,小宝的住处离我家并不远。
路过一家鲜花店时,我被清水里泡着的一束深紫色的雏菊吸引。我不太明白各种花草代表的意义,只是喜欢那菊的颜色。我买了下来,菊特有的药香使我沉醉。抱着那束花,心情纷乱地穿行于五颜六色的城市之夜,没有人知道我要在夜的掩护之下去做什么。我心中升起一种诡秘的意味,起码在今夜,我是自主的,要去找一个男人。
我一路上想象着和小宝见面时的情形。我将不再羞怯,也不再躲闪,抛弃所有的虚伪和做作,疯狂地在小宝身上索取。我们的拥抱将会把这束雏菊揉碎,火热的身体将会把散落在地毯上的花瓣弄成一片狼藉。
来到了小宝的家门口,门缝里散发出的浓重酒气扑面而来。我猜测,小宝正在一个人喝闷酒。
我的心狂跳着,怯生生地按响门铃。过了好一会儿,小宝才把门开了一条缝,我看不见他的身体,只能看到门缝后的半张脸。
小宝看见我,表情变得非常尴尬。他并没有为我把门打开,只是勉强对我挤出一个笑容说:“啊,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心头掠过一阵热辣辣的痛楚,说:“你不是说我随时可以来找你吗?”
“你来之前应该先打个电话。现在屋里有朋友,不方便。”
“是另外的女人吧?”
小宝的嘴角轻轻牵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望着门缝后的小宝的半张尴尬的脸,我很快坦然了。小宝是做皮肉生意的,他随时可以把女人叫到家里交易。尽管此时此刻我很想他,但毕竟他正在满足另外的女人。我没有干涉他的权力。
我今夜设计好的想法显然要落空了。我忽然厌倦了,淡淡地说:“我是来还你衣服的,顺便和你道别。”
他接过衣服和花束,迟疑着说:“明天我上飞机之前再约你出来好吗?”
“不用了。现在我们不是道别了吗?”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门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又急促饥渴地叫着小宝的名字。那声音像从地狱里冒出来的,让我恐惧和刺痛。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宝的眼睛,盯得他有些惊慌失措。我很快从他的惊慌失措里明白了一切——他和那个男人!
本能的好奇使我用力推了一下门。不知道是因为我身上已经积聚了极大的力量,还是门后的小宝没有防备,门竟被我轻易推开了。小宝被门撞得趔趄了一下,闪开了。紧接着,我听见小宝低沉而凄惨地叫着我的名字:“紫蝶——紫蝶——”
当我看见客厅角落地毯上的一幕景象时,禁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我使劲眨了眨眼睛,证实自己没有看错。地毯上零乱地堆着枕头和被子,上面躺着的确实是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他身边摆放着两只喝空了的酒瓶和一只空酒杯,他和小宝竟亲密得共用一个酒杯喝酒!那男人已经酩酊大醉,猫一样地蜷缩着,眯起眼睛看着我。我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五官端正、充满阳刚之气的脸;我还看清了他健壮的体魄和胸膛上浓厚的胸毛;还有他的私处,一团阴暗疲软的东西尖锐地刺伤了我的眼睛和心。
顿时,我感到天旋地转,浑身轻飘,眼前一片漆黑。我赶紧扶住门框,闭上眼睛,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我怕我一刻回不过神来,就会被眼前的景象击入可怕的地狱。小宝赶紧上前扶住了我。我如遇蛇蝎般死命地把他甩开,大声喝道:“不要碰我!”
那男人厌恶地望着我,依然含糊不清地说:“小宝,你怎么沾染上这么麻烦的女人?赶快让她走!”
我这才看清了小宝的装束。他的上身是赤裸的,下身只包了一条蓝色的大浴巾,身体在细碎地哆嗦着,冷风不时从半开的窗外钻进来。他仍抱着那束美丽的深紫色的菊,面孔扭曲,神情绝望,模样十分滑稽。我就那么长久地看着他,承受着炼狱般痛苦的折磨。即便事实就在眼前,我还是无法相信。那么俊美可爱、出色脱俗的一个“尤物”,曾经开启我欲望的闸门、给我初次肉体颤栗的一个男人,竟如此怪异!虽然我从来不在意性取向与众不同的人,但此时此刻的小宝使我深深厌恶。
我疯狂地质问小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小宝萎靡地说:“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
“我想不通,做皮肉生意还不够堕落吗?你还要这样……”“做皮肉生意是堕落,但是同性恋者不是罪人。”
我根本不想去理解小宝的处境,只想迅速摆脱他、忘记他。我绝望地说:“记住,小宝,此时此刻,你在我眼中已经变成了画皮、魔鬼!”
“我知道,你已经看不起我了。”
“那是你自己走到这一步的。你应该很清楚,即便你出卖肉体的那段时间,我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不起你!”
地毯上蜷着的那个醉得失态的男人再也无法忍受我了,他厌烦地责怪小宝说:“小宝,和这种一窍不通的女人嗦有意思吗?”
小宝尴尬地看着我,又看着地毯上的男人,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我决意迅速离开,不再让夹在一男一女中间的他为难。我没忘记把那只紫玉蝴蝶拔下来,狠狠地摔在地毯上。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它竟没有摔坏。我又立即用穿着皮靴的脚狠狠地踩,直到它完全碎掉。
我再也没有勇气看一眼小宝和地毯上的那个男人,飞快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我几乎虚脱了,连拖鞋也没换,就跌跌撞撞地跑到酒柜旁,拿起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对着瓶口狂饮一阵。如果不喝下那些酒,我可能会立即昏倒在地,心脏可能会随时停止跳动。酒很快把我控制了,我稳定了许多。
我打电话要百合火速赶来,百合在电话里惊惶地问我出了什么事。
“现在我特别需要你,快来!”我简短地说。
坐在客厅里焦虑地等着百合的到来,在昏暗的灯光里,我有一种到了爆炸临界的感觉。我的目光散乱地从客厅里的每一件物什上掠过,发现了玻璃橱柜里的一包香烟。那是舒鸣忘记带走的。舒鸣只抽那种牌子的香烟。
我把香烟拿出来,找来一只打火机,试图抽上一支。但是,香烟已经潮湿发霉,我费了好大的劲也没点着。
百合到了,披头散发,身上穿得不伦不类,里面是一件吊带长裙,外面披了一件长厚外套,脚上穿着一双拖鞋。她进门之后,盯着我手里的烟和打火机琢磨了一会,不屑地说:“我当你怎么了?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一点也不夸张,我刚才,差点儿没有死在外面。”
“哼,是不是朋友这回你可知道了,顾不上换衣服我就跑了出来,在路边叫了几辆出租车都不敢停,司机把我当疯子啦。”
她说着,坐在沙发上,拿起那包发霉的香烟看了看,神情开始变得不自然。
她有些落寞地说:“这是舒鸣的烟吧?”
“你怎么知道?”
她掩饰地说:“猜的。”
“不是猜的吧?你知道他只抽这个牌子的香烟。在有些地方,你比我更了解他。”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不再说话。我和她陷入了难堪的僵局。
过了一会,还是她打破了僵局说:“火烧火燎地叫我来做什么?”
我丢下那支发霉的香烟,倒了两杯红酒,把一杯递给她。我啜了一口酒,走到阳台上,背对着她。很久,才鼓足勇气说:“我刚从小宝那里回来,在他家看见了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
随即,我听见“咣啷”一声,转身一看,是百合的杯子掉在了小几上,杯子没破,酒倒是全洒了。她顾不上收拾,惊愕地张大眼睛问:“你不是在说酒话吧?”
我走到客厅,用纸巾把洒在小几上的酒擦干净,又给她倒上一杯。我坐下来,望着她说:“现在和当时我都非常清醒。我把那个男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包括他的私处!”
她沉默下来,艰难地思索着。过了一会儿,她的神情渐渐变得平和坦然。
“我早就看出小宝和一般做鸭的男人不太一样。做鸭的男人很虚荣,因为他们的钱来得容易。小宝和他们不同,一直藏得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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