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时代》第22章


他痛苦得几乎要像孩童一般号啕大哭!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陡然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爸,我放学回来了!”
范国忠当即如同泥塑木雕似的被钉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把头回过去。
这等模样,这等心情,直教他该如何面对女儿呵……
第五章 不是棋局
1
又是“小酒馆”。
依旧临街的窗口。
仍然是两个人面对面地相坐:任青和马凉。
他们面前的桌上有菜,杯中有酒,可惜的是他们之间竟然无语。
这完全是一次意外的相遇。
任青纯属偶然地从“小酒馆”外面经过,更为偶然的是他想独个儿到这家离春风厂不太远的“小酒馆”里坐坐,尤其是那临街的窗口。完全是没来由的一念之差,也许他是想感觉感觉那一种很工人阶级的氛围——他和马凉来的那两次,都曾遇到过好几拨来这儿喝两杯的春风厂的工人兄弟。
菜方上齐,酒杯刚握到手里,任青暮然看到马凉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而且一进来,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这临街的座位。
任青的心微微往下一沉,但依然笑吟吟地将酒杯朝马凉举了一举。
马凉和那几位打了一声招呼,让他们到另外的位置上去,而他却在任青的对面落座了。
添了一副碗筷,添了一只酒杯,喝了一口酒之后,两人忽然无话。
马凉没问他为什么突然来到这个“小酒馆”喝酒,也没问他怎么会一个人自斟自饮,良久才没话找话地说了一句:“过得还好吧……”
任青一愣,一时把摸不准他是在一如往昔地问候自己呢,还是在试探性地摸牌。他知道,自己打请调报告给柳局长的事情,马凉早晚会听到风声的。现在的许多事,无论是党内的还是党外的,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不消半天工夫便会给你来个满城风雨,反正谁都没有在保密条例面前宣过誓嘛。不过,且不管他听到还是没听到,自己都没有必要当面锣对锣鼓对鼓地向马凉挑明。这些年来,难道自己不是雄心勃勃地想干一番大事业吗!又有谁能料到,形势的发展偏偏将自己和马惊挤到一条狭道上来了,现代社会的激烈竞争就是这样的残酷这样的无情,它使人类生存的空间也相对越来越小。一对孩提时代的挚友,在竞争面前居然成为对手,这种无法回避的现代人的无奈是任青绝不愿意在自己和马凉身上看到的,然而这种事却偏偏发生了。这些想法,能对马凉坦率地说吗?不,不,说不清,永远地“剪不断,理还乱”地说不清呵……
马凉看了一眼沉吟不语的任青,淡淡地道:“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任青一惊,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以一种平平常常的语调缓缓地说起了局里的新举措出台以后自己所面对的困境。他说得不太多,并且似乎是以一个局外人的心态在述说着自己。当然,他也有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出路,那就是下基层到厂里去。
但是他只字不提春风厂。
马凉默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当他听到任青说出了一句“谁抓住经济实体,谁就是今天的太阳”时,眼角才不由得抽动了一下。是的,自己也说过这句话,那是前几天对海伦说的心里话。可是,任青呵,你为什么不对眼前这位从光屁股时代起就肝胆相照患难与共的兄弟说说真心话呢?难道我们之间所有的友谊所有的真情所有的故事都要被今天的商品社会所吞噬了吗?也许,你当着我的面说出了要来春风厂当老大的事,我们保不准还会是好兄弟……
任青忽然不说了,端起酒杯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任青心里很清楚,这是苦酒,是生活酿就的苦酒呵。那么,就让自己多喝几杯吧。
马凉木木地看着他,只觉得一阵阵揪心的疼痛在无情地袭来。他明白了,任青是不可能再对自己说什么了。于是,他也抬起了酒杯,默默地往嘴里倾洒了。
他们喝的全是一样的苦酒。
马凉终究还是没能憋住,最后说出了一句心里话:“你在机关里待得太久,你搞不好现代企业,因为你不熟悉工厂……”
任青一愣,旋即低低地笑了起来,更加放纵地一杯复一杯地喝起酒来。
直到有人来将马凉叫走,他们之间没再说过一个字。
他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因为,彼此都向对方垒起了厚厚实实的墙。
他们已经在相互设防了,并且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
2
机场。
西沉的夕阳渐渐地在天地之间涂抹出了一派悲壮的美丽。
李大胖子在给西装革履的任青送行。
李大胖子的眉宇间依然拭不去那一丝愁云:“任处长,你这次出去和外商进行的最后一轮谈判,可要——”
任青笑了,那是一种很放松的微笑:“小李呵,你放心吧,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这一回自己肩上的担子了……”
他说的是真心话。引进项目一事毕竟关系到自己去春风厂的大计,他怎么会掉以轻心?他心里明白得很,要想让局里的那一班领导给自己投赞成票,你就必须拿得出像模像样的一大堆有关引进设备的背景材料或者其他令人信服的玩意儿,仅仅这些常规性的武器还远远不够,你还得有绝活。最绝妙的高招自然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了——既能在谈判桌上出色地完成在国内定下的各项指标,又能遇到某种可操作性的机缘,出奇制胜地使外商自觉自愿地来个向后转大大地撤退一步,如此一来,必然能让领导赞赏,为自己投上决定命运的一票,保不准还可以来上一个“满堂彩”,那时候……不不,难着呢,“机缘”二字说说容易,其实何至于会来得那般凑巧,你想要就来,不想要就去?一切均得看自己这一回去国外能不能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将高度的原则性和灵活的机动性有机地探合在一起了。除了这些必备的素质之外,还得看你的机会与缘分了,这中间的高难度绝不是一蹴而就的……
想到这里,任青的脸上渐渐地抹上了一丝凝重。
望着自己跟随了多年的老上级如此从容如此坦然,李大胖子才有些宽慰地笑了。说他是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担忧,一点不错,他确实是放心不下,但稍稍深层次地思索一下,他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的前程忧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任青一旦无岗,自己岂不更成了“无业游民”?所以他是真心希望任青能阳光普照,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阳光下茁壮成长。
李大胖子就是怀着诸多复杂的心情来给任青送行的。
他们一同穿过了候机大厅。
任青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了登机通道。忽然回首,给了李大胖子一个坚定的告别手势。
李大胖子陡然有了一种感动得想哭的冲动。
任青的背影渐渐从他的眼帘中消失了。
三十分钟后,飞机滑上了跑道。
任青从飞机舷窗中望着远处西沉的夕阳,忽然有了一种黯然神伤的悲凉:难道,我和马凉的兄弟之情果真要像这夕阳一般慢慢地沉下去了吗?
回答他的是飞机的一阵强烈的抖颤——飞机翘首起飞了。
前方,一片新的天空在召唤……
3
夜已深沉。
初秋的夜,显得清清朗朗。
马路旁的街灯将光晕洒在缓步行来的两个人身上,并且在他们的脚下拉出了一条重叠在一起的长长影子。
在他们的身后,悄无声息地跟随着一辆缓缓而行的黑色奥迪轿车。
“柳局长,谢谢你对春风厂的关心。这么晚了,你还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我们的徐厂长,这实在是……”
这是马凉的声音。
“小马,你说这句话就太见外了,我毕竟是从春风机械厂出去的嘛,徐英人可是我的老领导了,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来这一趟……唉,真没想到,他竟然病成这个样子……”柳局长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这全都得怪我,没能照顾好老厂长,如果早一点逼着他甚至押着他去医院做检查,也不至于会……”听得出来,马凉的话语中有着深深的内疚和不安。
柳局长慢慢地摇了摇头:“话也不能这样说。从他刚才的谈吐中我能听得出来,他对你还是很满意很感激的,你在副厂长的位置上帮他挑了不少担子,甚至可以说是挑起了春风厂的大梁……”
马凉打断了他的话:“徐厂长总是这样谦虚,其实我只不过做了些分内的工作……”
柳局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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