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轴线上的都城》第7章


开挖的河道确保了都城与外界的联系。然而,它的大部分水域,都被统治者独享。明清以来,帝王嫔妃去苑囿游玩,一律从水道通行。这是天安门外的金水河。皇家的御用河道。凡在此取水者,都将面临杀头之罪。
明代以后,淤塞的河道显然无法成为市民饮水之源。玉泉山泉成为宫廷水源。每日清晨,由专用的水车从西直门入城,直抵宫中。百姓只好打井取水。于是,除了“河”、“桥”之外,北京有了许多与“井”字有关的地名。但城内的多数井水质差味苦,因此在民间传说和古典小说中,又把北京叫做“苦海幽州”。便有了百姓买水的一幕。
光绪三十四年,也就是1908年的3月18日,农工商部的大臣傅廷就给慈禧太后写了奏折。恰逢当时京城火灾迭起,救火无水,傅廷就在奏折中说到“京师自来水一事,于卫生消防关系重要”。慈禧问袁世凯,袁世凯说解决消防就得用自来水。所以根据这个奏折,慈禧就批准了兴办自来水(公司)。慈禧死后两年,这家京师自来水公司才在东直门外正式建成。从此,古老的京城拥有了一条看不见的地下水系。
桥的命运
210路公共汽车,从海户屯出发,中途经过永定门、天桥、珠市口、正阳门、天安门、沙滩、景山东街、地安门、鼓楼,最后抵达祁家豁子。它的主要路段从中轴线上穿过,于是,它便把许多古老的事物串连起来,像一部辞典,我们可以根据分类来排列出不同的事物,比如古建筑、胡同、河渠,或者,桥梁。
由于水道纵横,北京是一座多桥的城市。“二十四桥明月夜”描述的是江南的扬州,但北京的名桥,亦是不胜枚举。那些横亘水上的桥梁,使城市的街衢空间变得生动和灵秀。有的桥几百年未曾改变,像金水桥;有的桥沉埋多年之后重新出现,像后门桥;有的古桥已被新桥取代,像永定桥;有的桥随河道一起消失了,变成了平整的公路,但名字却留了下来,比如天桥、正阳桥,如同历史中未被涂抹掉的字迹,暗示着某些曾经存在的事物,以及过去的时间与今天的联系。
尽管慈禧太后曾经恩准洋务派可以修建铁路,条件却是只能以驴马拖着车厢在轨道上跑,但是光緒XX年(公元 年),一条正规的铁路还是从武汉延伸到京城脚下,这条京漢鐵路的终点,就在永定門外的馬家堡車站。风尘仆仆的旅客们,首先要经过架上护城河上的永定桥,才能穿过城门进入繁华的京城。永定门外的这道护城河桥虽然并不雄伟,却成为沟通城内城外的交通要道。
进城的旅人们,大多聚集在永定门内天桥一带。 元明之際﹐这里是河溝縱橫﹑港汊交錯的水鄉澤國。河溝兩旁﹐楊柳夾岸﹐水池相連﹐頗有江南水鄉的風韻。春﹑夏﹑秋三季景色宜人。加之會館﹑旅店﹑商業大都在前三門以外﹐距離這一帶風景區最近,这里因而游人杂沓,车马如织,形成驰名中外的天桥民间文化。对此,本系列片还另有专门的介绍。
天橋的名称并非凭空得来。这里真的曾经有一座桥。橋身選用漢白玉石料砌成﹐兩旁的橋欄雕刻精細﹐遠望此橋﹐潔白如玉﹐庄重秀丽。
外地的官员进京朝奉,都要经过这座桥,进入皇宫。每年冬至、正月上辛日以及夏季首月,明清两代帝王都要到天坛举行祭天和祈谷、祈雨的仪式,浩荡的队伍也从这座桥上经过。天桥因此得名,意为“天子之桥”。公元1883年7月,恭亲王奕訢决定把电报接进北京,慈禧太后并未反对,但由于朝中重臣的抵制,电报只能通到天津,再派快马奔驰百里,送到北京。于是,在永定桥和天桥这两座永定门内外的桥上,递送文书的快马又掀起缕缕尘烟。
“天子之桥”显然是平民不能涉足的。天桥两端,平時有木柵欄對擋﹐这样,在天桥两侧,又搭建了两座木橋,供百姓過河行走。
光緒三十二年(公元1906年)因修建道路﹐把高拱石橋改为低拱石橋。1927年,南中轴线上营建了有轨电车,鋪設路軌时又將低拱石橋改为平橋。(采访:王永斌谈对这座桥的记忆)1934年拓寬馬路時又將橋欄拆除﹐至此,天橋蹤跡全無﹐空留了一个地名。有戲言稱﹕“天橋有天無橋。”而橋下原有的河道也逐漸變成了后來同样出名的“龍鬚溝”。
如同永定桥一样,正阳桥架在护城河上,连接着内城与外城。正阳桥是一座单券石拱桥,桥面分三路,中为御路。19XX年,护城河被填平,正阳桥也消失于新修的道路中。
北京的河道桥梁自20世纪初开始没落,而铁路公路交通,也恰在这个时候艰难起步,并很快以加速度行进。从同一时间段,这两种事物的反向运动中,我们似乎觉察到某种内在的联系。中国人最早发明了轮子,他们从这个圆满的几何图形中发现了行走的奥秘,但他们的思维却沉浸于某种轮回之中而没有再进一步,始终没有把它变成汽车和火车。上千年中,水路交通一直是中国人的主要交通形式,集镇闹市,也大多围绕着水面展开。这在无意中为我们保留了农业文明的诗意。但是这一切在20世纪初悄然改变。师夷长技的中国,开始出现西方文明的成果。机械代替人力兽力,火车、电车、汽车代替飞快的奔马、豪华的轿子,水上的舟楫,出现在中国古老的街市和山川背景中。而它们的出现,宣告了河流的终结。桥梁的作用在很大的程度上被削减。随着河道被填平,它们成批地埋入土中,不再复现,桥身上那些繁复的雕饰成为水上交通的修辞华丽的墓志铭。
与那些大量消失的古桥形成对照的是,天安门前的金水桥始终没有任何改变。这显然与它显赫的地位有关。皇城内太和门广场上的五座金水桥为内金水桥,天安门前的则是外金水桥。金水河与金水桥的营造,是出于风水(背山面水)、造景及实用(排水防火)的多重考虑。但从视觉上看,湛蓝的河水与洁白的望柱栏板,无疑使红墙黄瓦的灿烂宫殿具有了天国般的神异色彩。
令人不无惊异的是,金水桥在三个半世纪中始终没有大修过。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看到的金水桥,基本保持着初建时的样子。金水桥建于明代永乐十五年(公元1417年),当时只修了三座桥,48年后的成化元年(公元1465年),才改成现在的五座石桥。史书记载,清顺治八年(公元1651年),曾大修金水桥。然而1983年,北京市政二公司对金水桥进行整修,古桥专家孔庆普教授对桥下结构进行检测,意外发现许多成化元年的石件,认定顺治年间的那次大修,主要是修了栏杆和桥面,未动及桥身。孔教授说:“因为当时没有进行做旧处理,很有可读性。”这很有趣,顺治年间的修缮方法,竟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关修缮古建时,新的材料要与旧有材料分开的原则不谋而合。“由于前人修桥做到了纪实性,所以给现在留下了可考性。”
孔庆普先生呼吁对金水桥进行维修。20世纪90年代,从历史的迷雾中走出来的北京,已经懂得如何珍视自己的城市记忆,充满感情地回望自己留下的每一步脚印。1998年3月24日,在这个阳光和煦的春日下午,市委副书记张福森主持的市委市政府中心组学习会,请来了一位九十岁的老人讲课。这位老人,就是著名的北京历史地理学家、北大教授侯仁之先生。那天的侯老心情很好,但即使如此,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名为《从莲花池到后门桥》的演讲,竟然取得了实实在在的成果——它使市里的领导立即做出决定,让沉埋上百年的后门桥重现人间。
一座体量不及卢沟桥十分之一的小桥,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只要我们回溯一下北京的建都史,一切就都清楚了。后门桥在元代积水潭(今后三海)的东北角,鼓楼正南。刘秉忠规划北京城的时候,最初的注意力便集中在这里。在他眼中,这里是确立城市中心点的绝佳选择。
多年以后,刘秉忠的学生郭守敬修建了通惠河,由南方沿大运河北上的漕运船只,经通惠河可直接驶入大都城内的积水潭。后门桥又成为积水潭的入口。这座桥原名万宁桥,始建于元代的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开始为木桥,后改为单孔石桥,因地处地安门外,地安门又俗称皇城后门,因而万宁桥又被称为后门桥。漕船要进入积水潭,必须从桥下经过。
这两件事,确立了这座桥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双重地位。这里一度商肆画舫云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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