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轴线上的都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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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在大地上制造的巨型景观中常常包含着特别的寓意,只有上天了如指掌。由于没有人能够取得上天的视角,也就不可能从一鳞半爪间,读懂这些专门为天空呈现的图画。2003年(?),一组在北京上空遥感航摄的照片引起了人们的格外关注。人们发现中轴线上的古代建筑群的整体设计形貌具有强烈的象征性。地质矿产部地质遥感中心的科学家,对此进行深入研究,他们将遥感照片与历史资料相互印证,最终惊奇地发现,明代北京城的设计建造中,暗含着两条巨龙的造型—— 一条是水龙,另一条是陆龙。
古代建城者的图纸早已消逝,学者们试图依靠科技手段,勾勒出古人最初的想象——南海是水龙的龙头,湖心岛恰好是龙眼,中南海和北海构成龙身,什刹海则是龙尾,颇富动感。陆龙俯卧在北京的中轴线上,天安门宛若龙吻,金水桥为龙的颔虬,东西长安街仿佛龙的两条长须,从天安门到午门一带是龙鼻骨部,太庙和社稷址如同龙眼,紫禁城恰似龙的龙骨龙身,四座角楼好象是龙的四爪,伸向八个方向,景山、地安门大街和钟鼓楼构成龙尾。而龙头前方的宝珠,正是正阳门。通览北京中轴线上的古建筑,呈现出巨龙锁珠之势,演两仪、四象、八卦之象。
也许是有意的设计,也许天然的巧合,但这一发现都揭示了城台门阙间某种神秘的联系,引导我们从一条新的路径,进入这座古老的城市。
苦海幽州
叫卖声悠扬清冽,像远方的泉水。老舍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卖水人的形象。每当城门刚刚打开,他们就推着木制的水车从郊外进城,在微明的天色中走街串巷,或者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坐下,等待人们来买水。老北京儿买水的习惯,在今天看来颇为费解。北京人喜欢喝茶是出了名的,城里到处可以见到各种茶馆和茶棚,然而,在这种喜好的背后,潜藏着某种矛盾,那就是——北京这座喜水的都城,很早以前,就面临用水的危机。
在中轴线两侧,我们可以和很多河道湖泊不期而遇——北护城河、后三海、前三海、紫禁城筒子河、内金水河和外金水河、菖蒲河、永定门外南护城河、南苑的凉水河等等。还有许多河流消失在时间深处,比如前门外的护城河。刘半农20年代曾经写过一篇名为《北大河》的文章,记载了一条流经沙滩红楼北京大学门前的无名小河,这条小河,唤起了他关于江南水乡的某些回忆。穿梭的河流,使这座用城墙围起来的都城显得飘逸和灵动。
无论是从实用还是从风水角度考虑,都城的建设,显然不能把水源置于不可企及的距离之外。北京的城市史印证了这一原则。无论是战国时期的蓟城,还是金朝的中都城,都把莲花池水系作为生命之源。
中统元年(公元1260年),元朝的第一位皇帝忽必烈抱着消灭南宋统一中国的勃勃雄心,从原来的都城和林(今外蒙古哈尔和林一带)来到燕京。最初的日子里,他一直住在金中都西北郊的金代离宫中。显然,被这片湛蓝的湖水所打动,时常在楼台上,沐临太液秋风。他看到了在蒙古草原没有看到的景象。从他所居住的琼华岛广寒殿刚好可以取得俯视湖水的最佳视角。汉人从陌生的蒙语发音中第一次听到了一个有些夸张的称谓——海子。
“海子”在蒙语里是“花园”的意思,但忽必烈从湖光山色中得到的,并非吟花弄月的雅兴,而是征服更大水域的野心和勇气。每到阳春三月,这位意气风发的蒙古大汗都要离开宫城,“向东北方向行进,一直走到距离海仅两日路程的地方……当大汗向海滨前进时,会有许多富于趣味的事件伴着狩猎活动而出现,这真可以说是世界上其他任何游戏所无法比拟的。”——马可?波罗在自己的游记里写下这样的话。
十四年后,这位缔造了横跨欧亚的庞大帝国的元世祖,派出了第一支东征日本的海军。颠簸的战船取代了摇晃的马背。但是,在1281年第二次东渡之后,这一计划宣告彻底失败。黄仁宇说:“在现代社会出现之前,很难能有一个陆上强国也可以同时成为一个海上霸王。”
不管怎样,北京接纳了这位草原英雄。定都北京几年之后,一座新的都城围绕海子在大地上展开。从上一集中,我们知道北京城的设计中隐藏着两条龙的造型。那条水龙,就是今天的前三海和后三海。前三海在元代被称为太液池,而后三海则称为积水潭。把湖泊纳入都城版图,并把湖泊东北岸的钟鼓楼—后门桥一带作为城市中心点的设计者,是一个儒释道、天文地理历法样样精通的汉族僧人,忽必烈给他赐名为——刘秉忠。
就这样,莲水池水系的衰落,使城市的版图漂移到水流更丰沛的高梁河水系。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太液池与积水潭相距咫尺,在当时却不相通。显然,这是营建者有意为之。
一条古船能否载着我们返回岁月的彼岸?这条长达17?5米的明代古船,1998年,在通州被意外挖掘出来,斑驳的船身如同一片凋零的树叶,终止了时间的延续。但这只巨大的船舶却分明透露出大运河昔日的繁华。
一位名叫郭守敬的官员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二环路旁的这座祠堂,是元代的都水监,相当于水利部,郭守敬曾在此办公,但他更多的时间却是在野外勘察和实测。他为北京做了两件大事:一件是主持开通大运河的最后一段通惠河,大运河终于伸入了北京城,积水潭成了“船舻蔽水”的运河北部终点。这一工程中包含着一项巨大的奇迹。
北京地区的地势是西北高东南低,如何使船只由低处的通州张家湾驶向高处的积水潭呢?这道难题几乎取消了将大运河引入都城的中轴线上的可能。然而,郭守敬顺利地解决了这一难题。他的方法是:沿河建造了24座水闸,通过上下闸的互相启闭来调节水位。这个设计连元世祖忽必烈都有茅塞顿开之感,亲临巡视时,这位金戈铁马的统帅露出孩子般的笑意。显然,他喜欢这样的创造。兴奋之余,他为这条闸河赐名为“通惠河”。
《红楼梦》中关于林黛玉进北京的的描述只有廖廖几句:“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林黛玉会在哪里登岸呢?那时候南方人北上,通常都有京杭大运河,而林黛玉登岸的地点,很可能在漕运的终点:积水潭。
此前,郭守敬刚刚完成了另一件大事——在昌平东南找到了流量大,含沙少的白浮泉,作为都城水源。但这里海拔与北京接近,中间还有两道谷地,落差太小,甚至还有负落差,同样无法直接引水。郭守敬反复测算,最终决定将泉水向西引,在西山脚下汇合诸泉再南引入瓮山泊(昆明湖),经金代的旧渠道“金河”、万寿寺附近的广源闸、和义门附近的高梁闸导入城内,流经宫城注入太液池。这一工程中同样包含着一个奇迹:它与700年后在精密仪器辅助下修成的京密引水渠的路线极为相近。
两大水系顺利开通,他们的终点——太液池与积水潭——彼此相邻,却互不相通。秘密在于:太液池的高梁河水系是宫廷的专用水道,而积水潭的通惠河水系则是民用水道,两者必须独流入城又互不相混。
开挖的河道确保了都城与外界的联系。然而,它的大部分水域,都被统治者独享。明清以来,帝王嫔妃去苑囿游玩,一律从水道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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