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骨头》第54章


从医院冲出后,不停的有人阻截我,追赶我一路,然后气喘吁吁的蹲在马路边,由下一拨人继续,如同接力赛跑似的。真是一个奇怪的链条,自第一个漂亮女医生尖叫起,这追赶就由一个个陌生的人延续了下去,宛如我是十恶不赦的汪洋大盗,人人得以诛之,而后面的人根本就不知发生了什么。这追赶的人中有盲目伸张正义的人;有胆小懦弱者好不容易遇到一股强大势力乘机融入做一回英雄;有的就是流氓正没处找乐;有的是人来疯跟着起哄;也有偶尔路过的记者抓拍新闻,标题都在追赶中酝酿好了,曰《全市人民万众一心不顾生危围堵剿杀狂犬病发作失控德国大狼狗》,还好记者同志没有认出我是昔日明星,不然会从报社调来直升机空中全程现场直播。
我不敢回头,那时一片在刹那间就可以把我绞杀的愤怒人群。我不能停下,这意味着我还没开口辩解就被乱拳送上了西天。我现在处在一个只能向前奔跑的状态中。
好在我身手敏捷,后面的人追赶不上,前面的人堵截不住,场面一团混乱。最危险的时刻是在一条狭长的小巷内,我被滴水不漏的围堵在中间,两边是潮湿的墙壁,没有一扇窗户,我无路可遁,绝望的停了下来。我听见我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我并不恐惧。两头的人也嘎然刹住,然后,朝我一步步的逼近。他们得意的笑,嘴脸挤在一起宛如花卷馒头。我知晓,他们此刻已然把自己幻想成触手可得的英雄,对于我来说,整个城市都是硝烟弥漫的沙场。
他们在离我前后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再胆敢往前一步,他们都指望着别人第一个踏足危险的范围。于是,我、他们尴尬的对峙着。
这头的人问,这狗到底是怎么了?
那头的人说,听说是狂犬病发作。
这头的人说,对,是狂犬病发作。
那头的人说,我们得小心,被咬一口就玩完了。
这头的人说,我们绝不能再让这畜生危害社会了。
那头的人问,你们那边有谁注射过狂犬疫苗?
这头的人说,怎么不先问问你自己这边的人?
那头的人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头的人说,你们想的美,让我们这头的人当炮灰,你们那头的人做现成的英雄。
一阵礼尚往来的争吵开始,其实不管是这头的人还是那头的人,彼此间都互不相识,为何顷刻间就以地理划分成两个对立的阵营?
一个老者开口说,大家莫要吵,这头和那头的人不都是一伙的吗!在敌人面前我们要团结一致,千万不能军心涣散,坐失剿杀良机!
大家议论纷纷,认为老者说的有理。两头的主要挑衅者相互抿嘴一笑化恩仇。忽然有人说,我看这条疯狗怎么有点像明星冬冬啊!话音刚落,众人就反驳,明星狗怎会落到这步田地!那个人说,他现在不是过气了吗。众人又齐口反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过气的明星也比咱老百姓日子过的好。那人说,对对对,那些漂亮女歌星唱一年挣得钱够咱用一辈子啦。有人说,你以为那是唱歌挣的钱啊,现在盗版贼疯,制作成本能收回来就不错了,挣钱的主渠道还是靠傍大款!众人纷纷附和认为点到核心。
刚才的老者忽地愤愤开腔道,同志们,现在是围剿疯狗,怎么又谈起明星隐私来了!众人听后,有些羞愧,有些窃笑,有些沉默。
又有一个声音高亢冒出,同志们,我们迟迟未能剿杀疯狗的原因是我们群龙无首,所以,我推荐老者做我们的剿狗总司令,主持大局如何?众人齐声叫好。老者感激的双手作揖,朝众人频频致谢道,谢谢各位对我的厚爱,老朽恭敬不如从命!记者及时的对他拍了一张照,众人惊叹,有记者啊!有记者在场啊!……仿佛一股神奇的力量使众人顿时精神焕发、神勇起来。
老者一手叉腰一手擎天一脸大气凛然的对记者说,这个POSE怎么样?
记者夸赞不错,就是没举起相机再拍。
老者尴尬了一下,立马调整情绪说,大家听令,本总司令现在布置围剿方案,违者斩立决!首先有没有带枪的?……没有是吧,那好,第二套方案,有谁愿意做诱饵从正面接近疯狗,牵引注意力,背后的人出其不意的将疯狗缚之。
老者话音刚落,众人纷纷挺身而出豪言道,把这个光荣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吧!其轰烈之势与刚才畏缩推委的冷清场面天壤之别。老者当机立断说,不!这个危险的任务应该由我来完成,身为总司令必须身先士卒,以当表率!众人不允。老者慷慨激昂道,老朽命不久也,生如鸿毛、死如泰山是我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你们就成全我吧!众人唏嘘,不再相争。
老者往前跨了一大步,昂首顿足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记者,好了吗?
记者说,可以了。
老者开始一步步的逼近我,随之是身后悄然缩小的包围圈。伴随我的却只有心头的苍凉,难道这里就是我的葬身之地?我不甘心!我孤注一掷最后一搏,朝四下狰狞狂吠,以破坏老者的声东击西之计。果然,老者被我的英猛气势震得裹足不前,后面的包围圈在我强大的守势下也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
有人挖苦老者说,总司令,你能不能完成任务啊?
老者说,巧取赛过强攻。
老者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对我循循善诱道,你还年轻,犯的不是死罪,只要乖乖束手就擒,政府定将对你宽大处理。我嗤之以鼻,前后不停狂吠。他见不奏效,又嬉皮笑脸道,别紧张,我是好人,帮助你的好人,对你没有恶意。你有什么为难心思告诉我,我替你解忧,我相信我们定能成为一对推心置腹的知己!我朝他鄙夷的跳跃一步,吓的他急忙后退,然后我疾速转身,后面欲前一步的众人半空缩步。老者似乎黔驴计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利诱道,汪汪,好吃的,汪汪,里面是香肠,不想吃吗?汪……真不知是老者把我当弱智还是他本身就是白痴,用这骗小孩的把戏诱惑我,且表演拙劣不堪。
记者又把相机对准了老者,老者见状,硬着头皮朝我迈进一小步,包围圈随之缩小一小步。此时,我与老者的最近距离只有半个身体了,对于他,对于我,都是一个不能再危险的距离了。老者的心跳声掩盖了我的心跳声,他的心跳声是狂乱的。我频频转圈,两头防守毫不懈怠,我已分不清前后了,我面对的就是前,背对的就是后。
老者踌躇间又发号说,我宣布第三套围剿方案,即当我发令时,大家一起扑上去。
众人说,也只能这样了,这狗的确疯得不轻!
老者一个深呼吸,欲镇定一下情绪,却忽然冒出一个喷嚏来。众人以为得令,稀里哗啦的扑过来。我早已察觉这所谓第三套方案执行中的纰漏,在老者打喷嚏的同时,蹿向他的胯下。一阵尘烟扑腾四起,喊杀喊打响彻城市的上空。我在狭长的小巷尽头回首这一巍巍壮观的场面,不禁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跑出巷子后,我没有继续奔跑,这是不理智的。一、我的体力已严重透支,虚脱无力;二、前车之鉴,还不觉悟吗。于是,我跟在一位反应有些迟钝的年迈老伯伯身后慢慢走,别人不再关注我,均以为我是这老伯伯的的宠物了。这招绝吧!途经一个垃圾堆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一个破纸箱里,休息着,待天黑人稀的时候再走出危机四伏的城市。
时间在纸箱里走得极为缓慢,逼仄中,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已是天黑,我的体力也完全恢复。
黑夜里的城市依旧璀璨夺目,像落入凡尘的星空,而我却要离开它了,永远的离开它。我在熟悉的城市中孤独的穿梭着,目的就是要远远的离开它。离开它,没有复杂的情绪,只有冰冷的空洞。或许是有些复杂情绪的,只是我不愿面对而已,毕竟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4年,迄今,我85%的生命都是在此度过,那些记忆是真实的。
我走上南北高架匝道口的时候,听见有狗向我打招呼,乌托邦神,您这是要去哪里?
我回头一瞥,原来是风儿带着一帮兄弟出来遛弯。
我说,还记得吗,你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里,也是这样有些冷的深夜。
他说,是的,我怎会忘记第一次瞻仰乌托邦神的地方。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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