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安静》第45章


,就与大多安身立命的心灵有所差异。她在无可奈何地体会过了一些沧桑,还把自己捂起来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发现与更好的自己重逢了。
这样的震动,让夏欣研不管别人是否感同身受,都迫不及待打了电话给妹妹。润研没有在电话里完全体会她的意思,她只感知到,欣研那种“明白”的语气,不是高原反应的眩晕,也不是吃错药的混沌,也不是三分钟火热的冲动,她的声音里没有对路途遥远的抱怨,也没有详述路途的千奇百怪,她平静而迫切地告诉润研,这个神奇的环境赋予了她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欣研——”
“什么?”
她们最后在电话里话别,她喊住她。
“小心点。”
“我会的。”
夏润研设想,也许每个人,这一生都有一个第二故乡。从未涉足,却在意识里感到无比亲近。第一次去往,却好似已是久居。或者,这个第二故乡会从此留住自己的脚步,将你永远地留在那里。
夏润研每每被姐姐的一举一动感染,都会设想,如果姐姐老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老太太?两姐妹都年纪大了,会不会因为眉头一道深深的皱纹忽然想起彼此年轻时候的眉目。而事实上,夏欣研永远都没法老成那个样子了。
两个星期后,夏润研收到欣研从西藏寄来的明信片,泪水决堤。明信片上是欣研的字:
润研:
在这里,你会发现内心最深的向往。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人,是你真正想要留在身边的。这里的天空与大地,让我终于有机会与纯粹的那个自己,一问一答。
安全感是自己的,我想我找到答案了,那么,你呢?
这些天里,润研日日夜夜回想起她一个人飞往拉萨,把姐姐捧在手里,带回家来,已变得如此轻薄。她疯了一样地捶打蒋昱,为什么没有照顾好欣研?为什么想不到打一通电话给她?为什么会让她出事?她哭得没有了力气,而蒋昱,只是好像失了魂一样,任凭她怎么打,他都木头人一样。
“那里最近经常出事。”欣研在酒馆里无意间听人这样说。蒋昱依旧杳无音讯,这个信息让她胆战心惊。他们说好的在拉萨碰头,可时间过去,蒋昱一直没有联系她,他的电话一直不在服务区。夏欣研如坐针毡,“那里最近经常出事。”这句话在她心里跌撞了一整晚。蒋昱曾向她描述过无数次危险的经历,他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就好像在说一个精彩的故事。可她担心,她的担心变幻出很多个不祥的想象来,蒋昱已经倒在丧心病狂的巡猎者枪口下了吗?他的血是不是掺杂着藏区羚羊的皮毛与血肉,流淌在寂静的高原夜里了?他年轻的眼睛里,最后的一个画面是什么?
她的担心,凝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里。夏欣研年轻的眼睛里,最后的一个画面是什么呢?是翻滚的车轮,是苍茫的高速路上空的黑幕,还是蒋昱潇洒的样子?他为了补一个羚羊回眸的镜头,没有按原定计划撤走,他忘了托兵站的人给欣研一个口信,他工作狂、单身汉的烙印还太明显,工作得过于兴奋了,忘记了还有人在等他。
欣研把命留在了高原笔直的路上,那条路,通往他驾着摄影机的那个拍摄点,这样的关联,除了痛彻心扉的悲伤,更让蒋昱后悔不已。
润研在西藏昏了数次,那个噩耗,把她生命里最温暖的亲情瞬间抽走了一半,星辰一样的姐姐忽然间陨落,夏润研的头顶一片漆黑。她强打起精神安慰悲伤欲绝的父母亲,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镇定与坚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年来,因为有这个姐姐,她只需要呆在后面,享受那种不浮出人群的安逸,一个家庭里,那些令人骄傲的角色,令人放心的角色,都由姐姐扮演了,如今,夏润研那种我行我素的安全感一下子没了。除了令人窒息的悲伤,还有无尽的迷茫在她心头蔓延。
蒋仪夫妇来,说了很多力所能及的话,愿夏家节哀。Ken从美国飞回来,在遗像前默默地祈祷。那些曾视欣研为理想而悲痛欲绝的男生,也来送她一程。一家人礼貌又麻木地迎来送往,润研不敢看母亲,她不曾哭天抢地却老泪纵横,头发灰白,脸庞红肿。父亲搀扶着母亲,苍老了很多很多,他们脸上的褶皱那么凝重,再也不会有舒展的容颜。每一个角落,都有欣研,转个身就触碰到了。这一家人,仿佛默剧,沉甸甸地维持着欣研走后的日升日落,不曾崩塌,却再也没有振作的指望,每个人都忍着眼泪,只有欣研在照片里笑着,仿佛星辰一般。
润研陪着母亲收拾欣研的留下的衣物,母亲失神地念叨,“你姐姐有没有破相?她那么爱美,她没有破相吧?”润研走过去搂着妈妈,轻轻地说,“没有,她一直都还是最漂亮的样子。”她送母亲去休息,继续留在姐姐的房间里,慢慢叠着衣服,眼泪潺潺流了下来。这些日子,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兀自悲伤,姐姐已经走了,留下这个房间里的记忆,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却不再有人跟她一起老去,夏润研不敢大声地哭出来,可是她忽然喘不上气了。
“我们所爱的,终将离我们而去。拥有的时候,
好好珍惜。“手机震动,有短信来。润研打开手机,没有显示名字,是她认得的那个号码。
“是我。”她在无比的艰难中,给佟硕回了一个电话。
“要自己保重。”
“嗯。”
“不怕。”
“嗯。”润研答应着,喘不上的气忽然接了上来,她抽泣,然后哭了出来,哭了很久很久。
佟硕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电话放了下来,只知道润研在那一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放肆地哭。事隔一年半载,润研第一次给他打电话,没有说几句话,却是她的哭声,淋漓真切地在他耳边响着,他知道她扛不住了,再也扛不住了。
哭吧,尽情哭吧。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听着她,让她把所有的压力与悲伤都释放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夏润研整夜整夜的睡不好,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境,有时候梦见欣研在奔跑,跑得太快忽然喘不过气,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还梦见欣研对着自己说话,说在高原找到了什么,一回头,人却又不见了。还梦见很多诸如此类的场景,醒过来都不是记得很清楚,姐姐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她希望姐姐真的可以托梦给她,把未完的情绪传达给她,等到日子平静,她能以此来告慰活着的亲人们。欣研去世之前,究竟在想什么?她感到快乐吗?平静吗?此生无憾吗?她最后的一个电话里,着急地表达,到底更深的语境是什么?她还感到遗憾与蹉跎吗?她还有多少未完的心愿?她还有什么天马行空的梦想?可是梦境始终很模糊,这一夜,润研沉沉地睡了过去,也许是哭得累了,一夜无梦。
很早的清晨,醒了过来,晨光熹微,是一天里最安静的时光,润研摸索着手机来看,是佟硕发来的短信,告诉她“我们所爱的,终将离我们而去”。她把这条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短短的两行字,是太过久远的暖意,失去亲情的心,无处安放,这份安慰的到来,好像一直哭啼的孩童,被一双大手拥入怀中,被轻轻地拍打着背。她明白这种分量,是骨子里一直没有抹去那个号码。她不愿意想太多,该还是不该,也许过后,他依旧还是他的方向,她只是觉得很受用,太过辛苦,太过悲伤,一直浮在半空的心,暂时得到了收容,这份久远的温暖,她知道,这世界上,谁都再也给不了。她把这条短信存了起来,翻了个身,有一缕阳光,正好洒在身上。
这一个清晨,比往日都漫长。她拉开窗帘看着天空泛出明亮的蓝色,又想起夏欣研来。Ken前日来告别,这个沉重的中年男人,临走说了句很古里古怪的话:“欣研走了,谁也要不到了。”润研毕恭毕敬地送走了他。Ken临别的眼神,仿佛是一种逃脱。从欣研的永远逝去中获得一种解脱。润研忽然间明白,夏欣研为何曾说,是她辜负了Ken。自始至终,在他心里,欣研都是无法完全占有的,他的不安全感促成了她没有自我的日子,最终他选择了分离,这是一种力不从心的逃脱。欣研走了,谁都要不到了。润研替这个外国人感到丝丝的悲哀,他爱过她,禁锢她,然而,她还是先走了一步。
夏润研不知道自己对佟硕的这种情绪算不算一种逃脱。她又想起了佟硕。有很多安慰于事无补,说再多的话,再无微不至,都还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爱上一个人,是很偶然的事,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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