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鸟》第38章


苏锐思索片刻,说:“我知道你心里很苦,我一直想着法子帮助你克服障碍,我原以为给你关心与爱护可以帮助你……看来,有些东西我是帮不了你,就是这种自我解脱。林希,我知道,对你来讲,生命中有一种东西可能比爱情更重要,那就是释怀。如果你认为和我在一起是枷锁,跟我分手能使你灵魂得到自由,那我能说什么呢?你走的那天,我送你。”
“你这是何必呢?不要送我。”林希苦苦地一笑,“没有必要。”
“林希,我们都没有亲人在美国,我比起你的那些同学、朋友,总还算亲近些的。还是让我送送你吧。”
林希想想,点点头。
“你打算怎么去?”
“开车去。顺便玩玩。”
“我说过,除了在那件事上,你是一个很坚强勇敢的人。我想没有几个女孩子在来美国一年的时间,敢像你这样单独上路从东部开车到西部。”
“是呀,人的坚强表现在不同的方面。”
“林希,一切都会好的。”
“是吗?”
“是的。一定是的。”
几天后,林希上路了。苏锐说,你开车行在前面,我开车跟在你后面。我看着你走一程。林希说那就送到FREEWAY 的人口吧,不然你就不好下来了。
到了高速公路切人口,苏锐将车子泊在路边,看着林希的车子开上去,见林希刚上了高速公路,就把车子泊在路边。苏锐想,怎么会一上去就迷路了?看到林希的车子久久不动,苏锐开着车子过去,也在高速公路旁泊住。跑过去,只见林希在车内抱住方向盘痛哭不已,见了苏锐,哭得更是伤心,不停地抽泣。
“别哭了,别哭了,你哭成这样子怎么看路,又怎么开车?”苏锐安慰道,殊不知,此时他也已是泪流满面。
“苏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这么好过,我担心以后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林希泪涟涟地说,“说服我,叫我不要走,苏锐。”
她如果不想走,还需要他说服吗?如果她要走,他说了又有什么用?
果然林希痛哭一阵,还是决定上路,不再回头。剩下他一个人在哭。苏锐挽留不住她。
苏锐站在路旁,车子一辆接着一辆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目睹她的车子消失,有一种冷酷的清醒:一切已经离我而去了。他想起与她从相识到相恋到分手的点点滴滴,她专注的眼神、幽幽的声音、无奈的表情……此时,林希的车子早已开出了视线。那真是一种心痛的感觉。
三、我是为了母亲他与她已经基本上没有联系了,只是偶尔在过节的时候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在搬迁后发个E -mail通知一声。
母亲一无所知。苏锐懒得讲,他越来越我行我素,越来越少向母亲汇报情况。信越写越少,越写越短,后来根本不写了,只是打电话:“我挺好的……就那样吧……”母亲的来信是定期保量的,津津乐道于她身边的大事小事,询问着儿子的生活、学习、恋爱,封封提及林希,事实上,问了也是白问,苏锐从不回信。母亲来信说,像你们这样可以一起出去读书的恋人很难得,要彼此珍惜,彼此忍让。放假了,和林希一起回国看看。
苏锐急了也气了,立刻给母亲回了一封信,我和林希已经分手,请你以后不要再提此事。他没有解释来龙去脉,那是过程,只是以电报似的简洁语句告诉母亲结果。他希望母亲不要再提她了。他烦。
仅仅拿到只言片语的母亲却再也不提此事,无论写信还是打电话,只字不提,仿佛对事情的整个前因后果了如指掌。
苏锐反而过意不去了,几次想在电话里说些什么,妈,我和林希……母亲不等他说完,便道:“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提它了。”母亲就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妈,放假了,我回家看你。”他说。
那一瞬间,家和祖国是一个概念,就是母亲。
母亲对留美两年第一次回国的儿子外表上的一些变化,颇为满意:“嗯,变了,长大了许多似的。”
而变化的又岂止是外表呢,妈妈。我内心的许多东西也变了。
母亲照例地张罗着饭菜,忙里忙外,不亦乐乎。“妈,我来吧。”苏锐说。母亲执意要刚下飞机的儿子回房休息休息,调整一下时差。
“你安心地睡吧。等饭菜好了,妈去叫你。”
苏锐疲倦不堪,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小时候的一些事,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突然有人叫他:“小锐,吃饭了。”声音忽近忽远,捉摸不定。
想起来了,是那个秋天,父亲突然去世,母亲仍是平静地下厨,一切完毕之后,她来叫他:“小锐,吃饭了。”就是这句平淡的家常话,使一切恢复了正常。想想,却一晃十年了。“小锐,吃饭了。”声音越来越近。
苏锐睁开眼,母亲站在床边,看着他,那种母亲特有的慈爱与安详的目光无声地安抚着他,这是他一直周折的生活中最安宁的一刻。母亲,我带着受伤的爱情回来了。
“小锐,吃饭了。”十年后,母亲又以同样的一句家常话,使一切还原。
他和母亲坐在饭桌上时,坐的位置依旧,一切又回到了以前两个人的日子。这时,家里的老摆钟又“当当当”地响了,苏锐抬头,七点。
“该吃饭了。”苏锐说。生活中重要的不重要的都是如此,该如何就当如何。该吃饭就当吃饭。十年前母亲就是如此。
“咱们今天吃火锅。”母亲说。
苏锐看着满满一桌的火锅料,笑着说:“妈,这么多东西,咱们就两个人,怎么吃得了?”“慢慢吃。”母亲总是那么轻声细语,“小锐,到那个抽屉里拿一个草垫子来。”
苏锐打开抽屉,这不是他小时候不小心被火烧出一个洞的垫子吗?家里还在用。母亲已经用麻线补好了那个洞眼。
苏锐明白了,母亲会编补漏洞。母亲不仅编补了垫子的漏洞,也编补了他心灵上的。
“妈,这个垫子还在用?”
“能用,就留着。”母亲手巧,家里的沙发旧了,她买回一块漂亮的布,缝缝连连,套在旧沙发上,看上去倒像是家具专卖店里的时尚沙发、现在流行的布艺家具。美国DISCOVERY电视台很受家庭妇女欢迎的节目《HOME MAThERS》,教的就是母亲的这种修旧利废。
母亲将锅里的东西一样样挑起,一样样放进苏锐的碗里,一个劲儿地说:“多吃点。”
“你也吃呀,妈。”
母亲点头,却不动筷子。苏锐替她搛菜,她用手挡着,这一推一让,碗碰翻了,碗里的调料汁撒了一桌。母亲慌慌张张地起来拿毛巾,又慌慌张张地擦桌面:“妈不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母亲见他不解,又补充了一句:“妈上个月刚做完肠部的手术。”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苏锐想起母亲封封长信,全是空洞。
母亲挤出一丝笑容:“嗨,到了这个年纪,谁没有个小病小痛的。”
苏锐猛然间有一个冲动,很想抱住母亲,可他没有。
随着成长,他越来越注重他的学业、事业、前途、未来,他的爱人、朋友、同事,他忘记家里还在用他小时候烧坏的垫子,忘记母亲会日趋衰老,会生病开刀。
在他的世界没有母亲的时候,母亲仍以他的世界为世界,他始终是母亲目光的焦点。他换下衣服,母亲悄悄地拿去洗了;他说他想吃小笼包子,下一餐饭桌上就会出现。
他早上起来洗脸,洗漱之间,竟在镜子里看见母亲远远地偷看着他:“妈——”母亲笑笑,收敛了目光。
他突然间明白,母亲是真正深爱他的女人。
不管他怎样变化,不管他如何我行我素,不管他怎样寡情,不管他如何没有交待,母亲是如一的。正因为这样,他才可以如此大胆放心地我行我素。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接受他。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毫无奢望地关注他。这,是根深蒂固、与生俱来的。
这种特殊的情感不仅维系着一个家庭、一个集体,也维系着一个国家和民族。
苏锐心清好了起来。
他开始陪母亲散步,陪母亲买菜,开始主动谈论自己的事情,在美国的日子,有趣的人跟事。母亲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头点得极是时候,正是儿子激动和需要肯定的关头。
苏锐谈到了林希:“她在西雅图学经济,好像交了一个ABC ,挺好的。”
母亲只是很随意地“噢”了一声,不多问。
苏锐明白母亲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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