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娘子》第8章


当时,他特意花了双倍的时间在屏风后洁身沭浴,想要给她多些时候整理心绪,可当他慢条斯理地拭净濡湿的散发,静声步至榻边,一见她环膝瑟缩,脸蛋一阵红、一阵白,唇抿得死紧,仿佛下定决心要从容就义的模样时,他心里只得苦笑,如何也不愿侵犯她。
虽说洞房花烛夜,他的“侵犯”可说是一种权利,但他就是干不出这等“人神共愤”、“猪狗不如”的行径。
总归夫妻情缘长久,该来的还是会来,等她甘心情愿吧,他不急。
成亲至今,他夜夜就着长椅睡下,这十余日他人不在湘阴,她想必轻松许多。
神峻双目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咬住唇瓣,一手拨玩算盘珠子,状若沉吟,那张咬出浅浅齿印的唇终是掀嚅出声。“我是从击玉那儿听来的,击玉是从二弟那儿打探到的。”她话中所提的“击玉”本家姓杜,是“南岳天龙堂”杜家的千金,嫁予刀家兄弟中的老二刀恩海为妻,与她成了妯娌。
刀义天浓眉略带兴然地挑了挑。“你和二弟妹混熟了?”
“混”熟?他用了一个挺带江湖气的丰眼。慕娉婷微怔,杏眸刷过一抹无辜,讷讷道:“击玉人很好,她、她长得真美,美得‘吓人’。她琴弹得实在美妙,娘几回唤我一块儿过去听,渐渐就熟稔了。二弟也好,沉默寡言了些,但眼神正派,是好人。还有……还有娘和爹对我也很好。娘会叮嘱我早晚多加衣衫,她饮补品养身时,也常要厨房大娘帮我和击玉多备上一份。爹要我跟着府里和打铁场子的管事们多学学,多长些见识,他们……嗯……府里和场子这儿的人都好……”噢!老天,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算盘珠子被她拨得一珠高、一珠低,高高低低的,便同她此际的心绪。尤其瞥见那位名义上是她丈夫,实则生米尚未煮成熟饭的男人方唇兀自噙笑,静谧谧地打量着她,她简直想找个老鼠洞往里钻!
他成亲那夜没对她做那些“可怕”的事,她当然感激,只是日复一日,她几回偷觑他睡在小厅长椅上的身影,心中迷惑渐增,却也问不出口,让她一颗心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每见着他,方寸总要兴起一次波澜。
怎么会这么没定性啊?她抿唇懊恼着。
刀义天深凝着她一眼,似能看穿她的心思,刚俊脸庞迅速浮掠过淡淡柔色。
“那很好。”他颔首,徐缓的语调犹若低吟着什么。“大伙儿待你好,我也会待你好,希望你觉得我也很好。”
“啊?”她倏地抬起如花脸容。
如云发丝下,红扑扑的绯颊、水汪汪的眼,妻子的脸容教他思及夏日水畔绽放的莲,丰饶却又秀丽……
第四章 不是富贵娇儿女
“你、你要……待我好?”每个字都几近艰涩,慕娉婷也不晓得该说什么,仅是怔怔循着男人的话嚅出口。
刀义天的嘴角始终挂着笑,但眼底忽明忽暗的辉芒又流泄出淡淡戏谑。“我们是夫妻,我自然该待你好,有什么好疑惑?尽管我对成亲没抱持多大想法,但如今既迎你进门,你便是我刀家人。”他挪动脚步走近,揭开桌边一只小箱笼,箱笼是用来保温的,里边摆着茶水。
所以他才待她好吗?
就因她成了他的妻,教他视作刀家人?
思绪幽幽,在喉间化开涩然滋味,慕娉婷不禁要想,倘若换了别家姑娘嫁他为妻,他也是以这般心思对待吧?无关乎对象是谁。
她悄悄苦笑,有时,她真不爱自个儿生这么多心窍儿,善感多愁总是不好。放宽心怀来想,她至少嫁了个有担当、足让她依靠的儿郎。不愁的,老天待她已够慈悲。
缓缓,闷音一响,她眨眨眼睫,见面前桌上多出一杯温茶,白烟正轻软。
她迷惑扬睫,听见男人淡淡然道:“喉又发燥了?把茶喝了会舒服些。”
慕娉婷仿佛瞧见世间最稀罕的玩意儿,一瞬也不瞬地直盯住他。
“你、你怎么知道……”
“那晚你向我讨茶喝,也是这般蹙眉又抿唇的模样。”他说得理所当然。
她弄不清他此刻的神态,不知他是否在对她说笑,她嫁的男人老搅得她头晕目眩。她忽地思及打铁场上那二十三座大风箱,她胸口如熔炉,他则抓着风箱把手一拉一推,教她心头噗噗噗地爆开星火。
“谢谢。”低语,她略咬唇,没立即举杯润喉,却是起身揭开箱笼,斟出另一杯澄黄温茶。“你也喝。”皓腕轻抬,把茶递给他。
她身上的冬衫虽厚了些,仍温婉地勾勒出她美好的腰身,微坠的发髻在她侧着脸容时,逸荡出奇异的风流,温润的雪耳下则扣着样式朴素的耳坠子,随她动作而微晃着。
她长相温美秀气,并非绝色,可举手投足间皆带雅气,不疾不徐,连倒杯茶给他,那画面也能这么美。
刀义天目光如炬,感觉喉头真也燥得不太好受,伸手欲接过她递来的茶。
他绝非孟浪之徒,对女色亦能把持,但可能是因大媒大聘迎她入门,两人已做夫妻,心已先一步认同,故瞧着她的眼神不由得炽烈,允许脑中兴生遐思,无须遏制。
意随心转,他探出双掌捧住杯子,粗糙掌心连带包住她的小手。
“啊?”慕娉婷倏地一颤,但并未尝试挣脱。
她下巴抬起,鼓着勇气直直望入那双若有深意的男性黝瞳,感觉他掌心如两块烧红的熟铁,炽得她手背都要冒烟,说不准要把那杯茶也给煮沸了。
“你的手好冷。”软绵绵的两团冷香。他微笑,允许自己再多握些时候,糙指为她取暖般缓缓磨蹭着那柔荑。
“有、有吗?”很热才是吧?他每下轻蹭仿佛都触在她心上,害她呼息大乱。
“外头下雪,你就穿这么单薄出门?”峻毅眉间细纹略深。
她衣着哪里单薄?慕娉婷怔怔想着。她一身剪裁虽简单,里衬可厚实了,都跟袄衣差不多,哪像他?
“这冬衣是我自个儿裁的,又轻又暖,我今早有裹着软裘才出门,刚在打铁场那儿觉得热,所以就脱了,搁在锦绣那儿……你、你穿成这模样,还来说我吗?”
说到最后,她杏眸一瞪,浑不以为然。
刀义天微怔,跟着咧嘴笑开。“娘子,这样的天还冻不着我。”
他随意一声唤,又如风箱拉推,把她心口那炉子火烧得好旺。
没能多想,喉头燥得教她几要不能呼吸,藕臂下意识往回收,男人裹着她的手,她则手捧陶杯,螓首一仰便灌掉半杯温茶。
“这杯不是给我的吗?”他叹气,嗓中恍若游荡着戏谑。
等慕娉婷意会过来为时已晚。
唉唉唉,,她怎么就尽在他面前出糗?愈想端持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愈行不得。她嚅道:“我再帮你斟一杯……”
刀义天但笑不语,拉回她的手,把捧在软荑里的半杯茶饮个精光。跟着,他取走她手中的空杯,迳自为自己倒茶,又连饮两大杯。
粗厚大掌一撤,慕娉婷手背即刻感到凉意,小手偷偷互揉了揉,肤上麻痒麻痒的,像是还盼着他来握着,别放……
嗅!老天,,她又在想那些“可怕”的事了。拍拍脸,忙不迭地甩掉乱七八糟的思绪,见他饮茶饮得痛快,她也缩回桌边座位,强装镇定,捧起面前的茶小口喝着。
这茶……还是他为她斟来的呀!望着那漂亮的蜜色,鼻间嗅到清香,她颊暖也暖,听见心底软软的叹息,而浮躁竟也平止了。
“我想同你商量一事,好吗?”放回杯子,她手重新搁在算盘和账本子上,凝望他的眸光澄如佳茗。
刀义天浓眉又挑,大掌抹过因牛饮而被茶水濡湿的方刚下颚,道:“你说。”
她原想拿出怀里的帕子给他擦脸,稍迟疑,已见他粗鲁抹过,她只得咬咬唇忍将下来,把心思转回正题,轻启朱唇又道:“爹和娘要我代管府里及这儿的帐,今日到场子来,听周管事说了许多,也同几位老师傅聊过些话……倘若可行,我想分月从铺头和场子的盈余里,固定拨笔小款,送至那几位遭‘黑风寨’毒手的打铁师傅和学徒家里。”
“黑风寨”前些时候占了鄂城一座铁矿区,又分别从各地掳劫好几批铁工匠上山,据说是打算在自家地盘起火开炉,用来打造各式兵器以供己需。好几个受雇刀家的打铁师傅和底下学徒也遭了殃,不肯乖乖就范、半路企图逃跑的,全被一刀砍翻。
刀义天之所以领着“五虎门”子弟会同江湖人士合助官府剿匪,一方面是替底下雇工出头,另一方面也是因不能再放任“黑风寨”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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