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灭定律》第27章


“这就没人知道了,因为阮小姐的先生很少说话,几乎没见到他主动向人打招呼,个性好像挺孤僻的,连阮小姐病历表上的亲属栏也没有他的姓名——”护士滔滔地说著。
“那你们为什么认定他是阮菁的丈夫?”
“应该是吧,否则谁会这么有耐心陪病人做复健,而且每次我们对阮小姐羡慕说她丈夫如何温柔待她时,他们也没有出声否认哪!阮小姐还笑得很开心呢!听说,阮小姐的腿就是当年为了要掩护她先生而炸断的呢!真是伟大——”
一旁的我,无法理出思绪,只觉得天旋地转、疲累至极。
“哪——看!她先生刚刚走过去,要找他们就趁现在,看样子他们准备回去了。”护士小姐热心地指著。
“我们过去——”善谦拉著我的手,直往那草地奔去。
“不要——我不能与他相见——”我扯开了善谦的手,躲进了那堆树丛间。
“为什么不?!不是你长途跋涉来此的原因吗?”
我掩著心口,试图恢复冷静地说:“我只想看看他好不好,就够了。”
“那就过去啊——”
“可是,我不要他看见我——或许他早把我忘记了,也或许他不希望我的出现干扰了他们夫妻俩的平静生活,反正——我只想在一旁偷偷地看著他就好。”我哭了,流著几十年来极力堵塞的泪水。
善谦懂了我的意,便也不再勉强地拉我过去。
“要不——我去请他到一旁聊个天、打个招呼,看看他过得好不好,也教你听听他的声音。”我知道善谦不忍我就这样离去,便迳自跑向穆颖,将穆颖带来我躲藏的这堆树丛的外面。
“谢谢你当年的伸手援助,这几十年来我一直想报答你——”善谦说著。
“不用了——”穆颖的声音依旧熟悉地教我心疼,“看到你事业有成,我也很高兴。”
“那位小姐是你的妻子吗?”善谦想问仔细。
穆颖耸耸肩,不发一语。
今年的他,算来也五十三岁了,可是除了头上灰白交错的头发之外,几乎是看不出这等年纪,只是——他的脸颊更消瘦了,而他眼中的忧郁更深了,我对他的那股心疼也更紧了。
“我——我见过雪凝了。”善颖出其不意地说出这句。
穆颖木然了,只见他那原本就紧锁的眉头更揪在一起,久久、久久地不答一句。
“你难道不想知道她人在那里?过得好不好?瘦了或是胖了?或是——”善谦愈说愈激动。
善谦哪——不要逼他,他有他的苦衷、他的难头。
“她——好吗?”穆颖还是问了。
“不好——自从她听说你死了的消息时,她就没半分迟疑地往黄浦江跳下去——”
“什么?!”穆颖吃了一惊。
“虽然人被救起,但那时起,她的心就掉在黄浦江里了,我无法想象她这些年是怎么过,但是我很遗憾没能在她最苦的时刻陪她度过——”这些事,全是前阵子我不经意说出的,没想到善谦竟把这一切全放在心里了。
“这一世——我怕是对她无以为报了——”穆颖痛苦地说著。
“就这一句——雪凝这几十年来就等到这一句——”善谦不禁动怒了。
“那我还能如何?!我没有资格、没有办法再去找她——阮菁为了我赔上她的双腿、她的一生,我不能再丢下一走了之啊——”穆颖的眼角泛著泪光。
穆颖哪——穆颖!你可知我爱你与恨你的同是——有情有义的这一句。
“有没有话要交代我的?”善谦问著。
“向她说声对不起,这一世那幅缺了一笔的‘水晶蔷薇’怕永无机会呈现在她的眼前了,但——来世,来世我一定会记住这个诺言,天涯海角,至死不渝。”他的话,又教我泪如雨下,只得掩住口,免得哭出了声音。
“就这样?!”
他点点头,随即黯然地转身离去,“还有——”他又想到什么似地,说:“报答我,就是替我照顾她,好好照顾她快乐过日子——”
望著他愈走愈远的身影,我有冲上去抱住他的念头,但,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来栓住这来势汹汹的激动,掩著心头、捂著口,我跌坐在地上,痛得失去了痛的感受。
“雪凝——”善谦拥著我,满脸心痛地不说一句。
“走吧!”就这一眼够我用下半辈子了。我拭著泪,站起了身,又独自走出了这片有穆颖的地方。
不同的是,他还活著,他还记著我们的承诺,这也给了我活下去的另一个理由——
穆颖和季雪凝还是在一起的,以同等的思念、同样的深情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雪凝,不要回台湾去了,留在美国让我照顾你——”临行前,善诺还是不死心地想说服我。
“那你如何向你的妻儿交代?”我提醒他。
“我自会处理,只要你愿意留下来——”。
“善谦哪!善谦,人世间的幸福是不多的,好好珍惜你目前拥有的,不要以后再空自悔恨——”说罢,我便挥挥手,提起行李走进了飞向台湾的登机门。
我的穆颖,咱们来生再见了!
谢谢你,阮菁!用你的生命来保护我最心爱的穆颖。
满满的爱、满满的感激,我的生命重新染上了色彩,再次泄漏在我皱纹不少的笑容里。
第十三章
西元一九九五年,正是抗战胜利五十周年。
再过几天,我就满八十岁了。
没想到当年连一分钟都活不下去的我,竟然连黄浦江都淹不死我、日本的机枪扫射也杀不死我,就这么一路活到了八十,真不知是上天眷顾我,还是折磨我?!
“咳咳咳——”我感觉到我的身体已快面临淘汰了。
“季老师,您药吃了没?”李随玉是我的随身看护,伺候我已有十年的光景了。
“小感冒而已,过去就没事了。”我一向讨厌吃药。
“你看你,又不听话了,这回我一定要向柳老师打小报告。”
“柳书岩这老家伙又给了你啥好处啊?”我笑著瞪了随玉一眼。
说也奇怪,人年纪愈大,性子就也随之改变,书岩就从一位缄默安静的青年变成了唠唠叨叨、啰哩叭唆的老家伙,一天到晚叮咛着我如何如何,把我季雪凝看成小孩了,哎!
“季奶奶——”门外跑进来的是柳影兰。
“兰儿,下班啦!”我对柳书岩的这位孙女有份难以言喻的情感,从小到大,我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女般疼爱。
“嗯——”她点点头,说:“怎么样?好点没有?听随玉阿姨说你又不吃药了。”
“哎!她都快成你们柳家的眼线了。”我摇头笑著。
“奶奶——人家是关心嘛!而且,过几天就是你的八十大寿,我们特地为你办了一次大规模的画展,耿爷爷还托耿叔叔带了件神秘礼物要送给你,就凭这样,你可得乖乖地把药吃了、把身子调理好,才能去看看我们为你办的一场风光啊!”影兰真不愧是柳书岩的“爱将”,三言两语就让我心甘情愿地把药吞了。
“十么时候去法国呀?”我顺口问著。
“大既下礼拜吧!公司还没正式定案。”
“你也真是的,明明自己忙得要死,还出主意帮他们那伙人办画展,其实生日嘛! 每年都有,没啥大不了的。”我话虽这样说,但心里却是温暖的。
“这可不行!您要害我被爷爷叨念个三天三夜不成啊!累一点总比被爷爷轰炸要好,嘻——季奶奶,您有没有被我爷爷的深情打动呀——”
“你呀!上天到晚尽想把我跟你爷爷凑成堆,同你那书缦姑婆是一个样——我不禁又回想起当年上海的柳书岩,而眼前的这小女娃说起来,还与书缦有几分神似的地方,这也或许是我对她疼爱有加的另一个因素吧!
送走了影兰,我又一个人躲进书房,顺手翻寻著打发时间的文章,自二十年前退休后,我的日子在平淡中又加了“无味”的苦涩了。
“咳咳咳——”我又咳了几次。
坐在前年影兰送我的欧式躺椅上,顺势地翻开了我手中随手拿来的书本,一看,又是这册西洋诗选。
不知怎么一回事,我总爱在生病脆弱的时刻,想起这西洋诗选中比利时诗人梅特林克的一篇作品——
假如有一天他回来了,我该对他怎么讲?
就说我一直在等他,为了他我大病一场。
……
假如他问起你在哪里,我又该怎样回答?
把我的金戒指拿给他,不必再做什么回答。
假如他一定要知道,为什么屋子里没有人?
指给他看,那熄灭的灯,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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