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粱谋》第5章


沈苓放下书卷,默默与他对视了一眼,沉声唤道:“福伯,拿些吃食来。”
两只手油花花的,嘴里不停咀嚼着,一双墨黑眸子此时弯弯如新生月牙。沈苓余光看见,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冰雪初融。
“沈兄当真善解人意。”一副酒酣饭饱的餍足之态。
沈苓垂下眼,书册遮了那抹转瞬即逝的笑。
又待了半日,日影西斜,将院里竹林的影子搭载打在红木案上。一人执卷清读,一人支着下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
最后终是撑不住了,头一点,趴在案上睡了过去。沈苓往侧看了一眼,良久,起身自柜子里拿了件厚实棉袍,展开搭在他身上。春寒料峭,夜里爱起风。
有人自屋顶跃下,在窗口和他照面。沈苓面上一沉,自书册里抽出一封书信,悄声离去。临出门不忘吩咐福伯,切莫进屋扰了他的休息,其它待他回来再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齐元帝的帝位来得不干不净,众人皆知,心知肚明而闭口不言罢了。此番急急召回吴瑄,在他人看来是成了皇帝眼前红人,回京升官,封了个义王爷的称号,以犒劳其十年的戎马生涯。清楚内情的人皆知不是这么回事,当今齐元帝好认义兄义弟,当年随他一道逆反的,一个两个,均封了王爷,一律入住京城豪宅,一生享不尽荣华富贵。不过是放在眼皮底下好管住他们的手脚,免得在外头占地为王,引起祸患罢了。至于吴瑄,按理也不应当落到如此地步,区区一个守边疆的小将领,又常年居于西疆之地,无权无势,纵给他天大的本事也翻不出大浪花来。
可事情就坏在这里,比起人界,妖界多族与天界历来不和,一个看不上对方,毕竟是下界之物;一个瞧不得那些仙高傲凌人。你有仙法,我亦有妖术,若真斗上一斗,谁胜谁负还说不准。
蝎族长女偏生相中了天界最傲的东渠星君,便是一口咬定非其不嫁。蝎族长老无法,腆着老脸去天界商议,虽说妖仙异种,不应发生姻亲关系,但也并非没有先例的,盼得他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便行。
本就是羞着张老脸去的,但心想左右自家孩儿也是妖界数一数二的美人,星君多少会中意上的。却未料东渠星君直接否了蝎族长老的拜见,一句“看不上”骄傲狠心。蝎族长老也不是好惹的主,你仙界既如此待人,我便去乱了人间应有的发展之向,让尔等头痛一番也是好的。
当夜便幻作占卜老人见了齐元帝,
“老朽方才观天象,有凶星乍现。”
“先生但说无妨。”
“凶星处天际西陲,渐往帝星逼近,它近一分,帝星微弱一分。待其全然贴近之日,便是……”
齐元帝皱紧了眉,怒声道:
“你可知这些话说出口的后果?”一掌拍在金几上,硬是颤了几颤。
老人哆哆嗦嗦跪倒在地上,慌忙高喊:
“小人不敢胡说,君上宁可信其有啊。小人自知说了必是一死,但为了社稷安稳,小人不敢不说。”
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殿上,不多时便见了血花。
“罢了,先起来。若当真如此,先生可否帮朕查出那凶星何人?”
“小人已知,便是那名叫吴瑄之人。”
吴瑄自戍守边关以来,仅功无过,丝毫察觉不出其有异心。西疆又有众多小国皆是因他而降服,齐元帝思了一夜,翌日清晨,驿臣携皇令驾马飞速往西。
自吴瑄携夫人入住王爷府,宾客似城外那滚滚东去的澧江,朝中自上至下,但凡有个官称头衔的,皆是奉了贵重礼品上门拜贺。一个个都是长袖善舞的主,几句贺辞便是翻了新地说出口,舌灿莲花。
唯独少了那身华贵紫服,吴瑄看不见之处,臣子们交头接耳,看来传闻当真不假,沈相不满吴瑄成了圣上眼前红人,正给下马威呢。
也有人长叹口气,看来以后得当心着了,得罪了哪头都吃不着好。虽说这位主成了闲散王爷,但圣上已连着几日召他入宫了,说没些是断然不信的,就怕过段日子,就提到实位了。
众人纷纷附和,对啊对啊,还是两边都紧着些嘴吧。
吴瑄敬完那桌,又过来这边。方才还长吁短叹的几人复又换起笑脸,抱拳恭维几句,仰头饮下杯中酒水,面上皆是醉意盎然。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有个好梦哦~
第5章(上)
有段日子没见,狐狸大姐依旧奔放泼辣,一张魅人的脸如桃花灼灼,映着豆大烛火,更显妖媚。
本应起身相迎,手一撑,却颓然倒回床上,嘴角还是扯起一丝笑来。
“好久不见了。”
红娘看他这样,心里堵得慌,过来替他盖好被褥,
“为何到现在还没进山?”
也不等他回答,又抓了抓头发,急躁道:
“我说过,让你不要化成人形,为何如此不听话呢?如若我今日未来,你可知你会怎样?”
他知道,真气消散,再无可能成仙。
“你老是答我,维持人形几日了?”
“三日,咳咳。”喘不上气,颤着身子咳起来。许是精力耗尽,他无法恢复鼠形,迫不得已托了邻家小孩把红狐寻了过来。
无需多问了,红娘指尖挪动,施法让老鼠现出原形,随后化作狐狸叼着他往远处重影浓黑奔去。
还是那泊灵湖,边上有一山洞,红狐把他放在堆好的干草上。又一纵身,跃出山洞。月色如水,透过叶间缝隙漏下点点银亮,花仙子们美梦香甜,有一道白色身影腾空飞过,怀里抱着的,依旧是那只红狐。
“我刚施法迫他现出的鼠形,他承不住,昏死过去了。”红狐就地一滚,再一看,便是一位绝世美人。黛眉紧蹙,焦急对旁边那人解释。
离元结印探查了一番,后道:
“并无大碍,我之前封了他五十年的修为,他又驾驭不了真气,才虚弱至此。”
“可要留他在此修炼月余?”
“无需,他今夜便跟我走。观里有修道之处,我替他清清浊气。”
几日下来,老鼠便又是那只静不下来的老鼠了。扯着红娘的衣角苦苦哀求,红娘拿他无法,终是放了他离去。臭道士还是挺好的,身子当真轻松爽快了许多,他化作人形也没有之前那般疼痛入骨。
轻车熟路地摸到丞相府侧门,牵起已然脱色的铜环扣了扣,福伯应声开门。
“福伯,沈兄可在?”
“在的,少爷请进。”
推开门,果然又在忙。虽知他是丞相,公事繁冗。老鼠仍是撇了撇嘴,站在红木案旁,垂手磨墨。一室宁静,唯余狼毫落于纸端的轻刷声和墨条碾过砚面晕起墨纹之声。
福伯端着茶点进来,沈苓仍是一言不发,老鼠笑嘻嘻地道谢接过,吃得欢快。一双墨黑的眸直勾勾瞧着案后那人,这人似乎,生气了。
“喂,我来了很久了。”
“嗯。”到底应了一声,老鼠心情好了几分。
“你吃糕点吗?福伯刚送来的。可甜,真的很好吃哦。”像个炫耀手中糖块儿的小孩儿,沈苓板着的脸也柔和下来。
“过来。”
老鼠小心捧着青瓷盘,捻了块桂花糕往他嘴里送,圆溜溜的妖精一眨不眨,里头除了纯质的黑,无半分杂念。
向来不与人亲近的沈相,竟偏过了头,就着他的手咬下。入口即化,丝丝缕缕的甜萦绕舌尖,久久不曾散去。一如对面这人精致的面容,这几日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样如墨般的黑瞳,一样精雕细琢的玉容,一样灵动的天真纯稚。众人口里冷心冷情的丞相大人,竟因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几日不出现而有些着恼。
“好吃吧,我不会骗你的。”老鼠笑意吟吟,俏皮神情爬上眉梢。
沈苓作势要再过来咬,却轻轻扣住了少年的手腕,深邃的眸里有一丝从未出现过的复杂,声音却是难得的柔和。
“你还从未和我说过,你是谁?”
老鼠愣住,忘了收回被握住的手腕。
“我......”
“如若不愿和我说,那便只说名字也好。”
老鼠不知所措,方才还笑得开怀的脸上,此时惨白一片,他想低下头去,避开他的追问,却被他擒住了下巴,他清楚地看到沈苓眼里再次盖上的冰冷。院子里少了婆子的八卦议论,风也驻了,没有吹动竹叶发出好听的沙沙声,四下寂静。红木案前,一道白衫,一袭灰袍,僵持不下。
“我...我没有,我也不知道。”白衫少年垂下了眼,睫在轻颤。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人,住在郊外陋室,相爷瞧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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